颜珞知道静渊堂的事务其实也很多,她自己常常不在,通常只是算算账,偶尔把脉开药方。至于秦宓,虽说拍卖会一趟也算不上被她坑了,但怎么想都有些许不爽,而对方又神出鬼没,不知道跑去哪个山头去找珍贵的草药了。
“总感觉皇后娘娘和以前不一样了。”
回宫的路上,马车驾驶得很慢,浠容坐在马车的角落,忽然开口说。
颜珞此时的注意力还没有完全被浠容的话所吸引,只是在接茬:“是吗?我感觉皇后娘娘还和以前一样。”
纵使身份有别,但颜珞还是觉得孟清蝶依旧是她的师妹,她的孟姐姐。
“不,皇后娘娘在说起上巳日祭典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麻烦了,她对这件事情如此重视,也不光是因为她不想在此时被别人抓到一丝错漏。”浠容解释道。
颜珞听了这话,才仔细想了想,如果是担心祭典出错,完全可以找礼部借些人来,认真抠好每一个细节,但孟清蝶却找了浠容。
这说明孟清蝶已经确定流程没有错漏,但叫来浠容作为帮忙的人又是为何呢?
而且,当时还有惠太妃在场……
“难道皇后娘娘想把你接进宫吗?”颜珞故意说,“她身边没有太多可信的人,如果是想让你当她身边的女官,这倒是个机会。”
“应该……不会吧,皇后娘娘应该没有这个想法。”浠容果然将颜珞信口开河地话当做是真的。
“浠容。”颜珞忍不住笑了,“没有看出来吗,是惠太妃推荐的你,毕竟……”
颜珞举起双手,伸出大拇指,然后像“夫妻对拜”一样弯了弯手指。
“她可是很希望楚王殿下可以娶你过门的。”
浠容反应过来,也只是微微一愣,然后就笑了:“你又埋汰我。”
颜珞当然不信浠容看不出来,对方对这类调侃已习以为常,不怎么放在心上了。也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
“阿嚏!”颜珞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浠容递出自己随身的手帕:“不会是感冒了吧,是因为前天晚上你把外套借给我了吗?”
前天晚上正是去黑市的那一晚。
那一晚“走”得匆忙,萧夜迟背着浠容走了许久,才在百里归朔“找”到了一辆马车后放下了浠容。而在这之前,颜珞见浠容的披风落在了二楼房间,于是将自己的披风借给了她。
只是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应该不至于吧……
接过手帕擦了擦鼻子的颜珞非常乐观地想。
结果……
“明明是大夫,居然也会得风寒么?”
听到这句话的颜珞放下手中那碗看起来就很苦的药汤,抬起头瞥了一眼面前的女子。但可能是还在病中,这一眼着实没什么威力,不过她也确实不敢在此人面前放肆:“所以说,大长公主殿下怎么来了,民女尚在风寒中,万一过给殿下您就不好了。”
“几个月不见,就这么生分了?我呀,当然是来给你送奖励的。”
大长公主萧婵,正是如今皇帝的姑姑,封号长乐,曾经一时兴起,让颜珞到她府上当了几个月的琴师,教授了一点琴艺。
奖励?颜珞听到这句话,精神才好点,她放下喝完的瓷碗,随手抹了抹嘴角,道:“什么奖励?”
萧婵并没有坐得很近,而是靠在房间正中木桌的一边,很是随性地手中拿着一把团扇。即使已经年近四十,她的脸依旧看起来三十不到,现在这幅闲适的模样,让颜珞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特意来看笑话的。
颜珞确实很久没有染上风寒了,这种头痛慢热的事情她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了,要不是浠容在马车上那么说,她还真没觉得自己会得风寒。
“你这体质也说不出好坏,耐药性强,治疗风寒的药只能起到辅助作用,需要靠自己慢慢好,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呢?”萧婵问。
“总会好的。”颜珞知道自己只要一生病,好起来就比寻常人还慢,除了有些麻烦,也没觉得什么不好,“对了,你说的奖励是?”
“清风寨的事情我听说了,你这牺牲可大了。”萧婵说话也很少拐弯抹角,“还穿上了婚服,差点就要嫁给比自己父亲还要大的老男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对哦,还有这回事。
原本由于没有打听到大长公主走失的女儿,颜珞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但看对方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这样一想,她似乎稍稍放下心来。
“唔,牺牲,这也不算什么牺牲吧,不就穿一次婚服吗?”颜珞真心没觉得这有什么,毕竟玄苍教的任务就是要假扮成各种身份,虽然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不择手段,即使利用美貌甚至身体,也要达成目的,但只是假意顺从,用演技蒙混过关,还是很简单的。
萧婵听到颜珞的话,就像大人听到了孩子天真的话语,她微微一笑:“你呀,还真是可爱。”
颜珞眨着眼睛,不明所以。
“你与本宫生长环境不同,想法自然也不一样,本宫长在深宫,被父兄娇宠着长大,小时候就想着长大选一个喜欢的驸马,生几个可爱的孩子。”萧婵带着一贯矜持的微笑,“只不过,天意弄人,本宫的幸福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殿下……”颜珞不忍她神伤,轻轻唤道。
“刚听到驸马去世的传言时,本宫只比你大一点,我那时日日精神恍惚,以为自己在一个噩梦里还没醒来。”
颜珞不知道萧婵今日是怎么了,突然对她说起往事。而这些往事,她虽然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却还是第一次从萧婵口中听她说起。
“我的霏儿那时候才刚满一岁,整天缠着我要我抱她,但我那时实在打不起精神来。霏儿便又哭又闹,我实在厌烦,奶娘也哄不好她,一气之下,我就让奶娘抱她出府,等不哭了再回来。可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将她拐走,我的霏儿,要是我多派几人跟过去就好了……都是我的错,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受苦……”
颜珞默默地没有说话,她以前就不擅长安慰人,现在也是。
她甚至有点怀疑眼前的萧婵是不是她的臆想。
桌上的烛火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熄灭了。
本来要睡了过去,但恍惚间,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她又醒来了。
这一次,她明显知道这是梦。
因为,此时此刻,对她说话的这个人,她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归雪,你怎么了,困了吗?”
少年说话的时候,唇角总是微微勾起,令人忍不住也一起勾起唇角。
“那你睡一会儿,还有半个时辰太阳才会升起来。”少年抬起了一只手,“我会喊你起来的。”
这句话令她一个激灵,直接抬起手握住少年的手。
“不,你会忘记喊我的。”
少年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目光从两人握着的手上移开,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
“我什么时候食言过,睡吧,归雪。”
少年抬起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眼前瞬间黑了下去。
可是……你食言了。
她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四年前的元宵佳节,她和少年一起跑到京华城附近的山头,等着看日初。
玩闹了一夜,其实已经很困了,或许是太过兴奋,怎么也冷静不下来的她突发奇想拉着少年去山头看日出。
只不过,记忆的那场日初并没有到来。
正如此时一样,一晚没睡的她,在日出前的那半个时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而信誓旦旦说要喊醒她的少年,在她醒来时,正靠着石头睡得正香,而她,就睡在他的腿上,身上盖着他的披风。
那时她觉得遗憾,而此时虽然也觉得遗憾,但胸口更多的是一股不知被何种心情填满的冲动。
她做出了和那日不一样的事。她再次拽下少年的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年的脸。
少年似乎被她的大力惊到,缓了缓才说:“看来你不困啊,刚才还哈欠连天,就这么想看日出么?”
“不是想看日出,是想和你一起看日出。”
如果她有什么后悔的事情,这件事一定算得上一个。
“逸轩,我喜欢你。”
她还未对那名她心爱的少年表白。
“我真的喜欢你……”
却再也听不到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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