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还没有完全好,颜珞就出门办事了。今早醒来的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预感……她今天会碰见某个人。
她的预感总是很准。
她正在金风玉露楼点外送的餐食时,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衣角。
其实点餐的这种小事本不用她来做,只不过她正好要去妃玉阁一趟,去的路线又正好和金风玉露楼一致,于是她便来了。
“就这些,麻烦掌柜了。”将原定的菜删去了一道后,颜珞将核实的菜单给了掌柜。
掌柜满脸堆笑:“好的,我们会在约定时间送到。”
颜珞点点头,转身走出了金风玉露楼,往既定的路线走去。刚走过一条小巷,一个人影就从身侧闪过,把她拽了进去。
颜珞刚想抽出袖子里银针的手一顿,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具,松了一口气:“是你啊,又戴着这个面具。”
顺着颜珞的视线,裴珺抬手摸了摸面具,勾唇笑了笑,随即揭穿她:“说谎,刚才明明就发现我了,现在想装作没见到就太迟了。”
是啊,如果要装作没见到,往相反的方向走不久可以了,何必如此麻烦。
“你这次来得真恰巧,我得到了你想要找的人一些线索,想知道吗?”颜珞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让对方请自己吃什么,“不过,可不是免费的。”
裴珺直接问:“你想吃什么?”
闻言,颜珞惊讶地看向他:“你……”
“我看见了,你划掉了一道菜,你早就打定主意想让我请你吃饭了吧。”裴珺再次戳穿她。
……被别人完全看透的感觉真是太差了。
“金风玉露楼你估计你也吃腻了,你想去哪里?”裴珺抛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钱袋,眼睛看向颜珞。
金风玉露楼她确实有些吃腻了,但是这已经是京华城最贵的酒楼,吃饭的地方当然多不胜数,但颜珞现在只想让裴珺好好破费一番。
颜珞反驳:“谁说我吃腻了,这个月的新品有两道还没吃呢,走!”
裴珺被抓住衣袖,整个人被拽出了巷子里,行动上算是跟随,但他嘴上没停:“如果你想吃金风玉露楼里的菜,应该在察觉到我在那里的时候就喊住我了,哪需要现在还往回走。”
原来裴珺是这么个话多的人吗?
但还没有走到门口,就有人从背后喊住她。
“百里姑娘。”
颜珞身形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了一步。
真是久违的称呼,颜珞忍不住想。闯荡江湖的时候用的更多是外号,周围人基本也习惯叫她“颜珞”。用惯了这个名字后,她偶尔听到“百里”这两个字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毕竟,知道她是颜珞的人比知道她是百里归雪的人多多了。
但现在可不是当街被戳穿身份的时候。
往前走出第二步的时候,颜珞的手腕被拽住。她转身,对上裴珺的一双眼睛。
“那位公子是在叫你吧。”
颜珞缓慢地眨眨眼:“有吗,认错人了吧。”
对这明显在撒谎的表情,裴珺低下头,靠近了点儿才压低声音说:“你的秘密很多呀。”
说完后,他就抬起头,向身后看去。
颜珞没说话,心里却在腹诽:江湖人士有点秘密太正常了,而且,自己眼前这位也神秘至极呢。
“是我,百里姑娘,我们快有三年没见了吧。”那人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潇洒,月白的衣衫衬得人面如冠玉,行走间身姿挺拔如松。
颜珞觉得眼熟,偏头想了一想,还真在三年前的一个记忆角落里挖出了个名字,然后恍然大悟:“是你啊,沈公子。”
沈行衣,刑部尚书独子。
沈行衣的视线从裴珺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对颜珞抱歉地笑笑:“打扰二位了,不过好久没见,一时之间没按捺住故人重逢的心情。”
“沈公子最近很忙吧,刚升任大理寺少卿,祝贺的人都要踏破沈府了吧?”颜珞用一种恰到好处的反问语气,与沈行衣寒暄道,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两年多的空白。
沈行衣还未及冠,刚满十九岁,年纪轻轻就任职大理寺少卿,不得不说少年英才,前程似锦,简直羡煞旁人。
“百里姑娘的消息还是如此灵通。”沈行衣笑着说。
明明只是礼貌的笑容,天生一双桃花眼的他,即使只是浅浅的微,却显得比别人更加温柔,给人一种多情公子的感觉。
但颜珞知道对方并不是这样的人,只要仔细看,就知道那礼貌的表情下其实隔着一层淡淡的疏离,任谁也无法轻易接触到这位沈公子的真实心意。
颜珞知道天才总是孤独的,她也不能了解聪明人心里都在想着什么。
比如把她指挥的团团转的教主。
比如间接差点把自己坑了的皇上。
比如三年不见的沈行衣。
对方在大街上叫住她,应该是有事找她,绝不只是打招呼吧。
一两句寒暄过去,沈行衣问:“这位公子是?”
裴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颜珞。
颜珞不解其意,总不能指望她从裴珺的两只眼睛里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吧。再说了,沈行衣问的他,自己可没必要为他回答。
见颜珞没有说话,裴珺回答得很敷衍:“裴珺,一介江湖草莽而已。”
沈行衣挑了挑眉:“哦,裴少侠,幸会。不知少侠是哪里人士?”
说起来,自己也没有问过裴珺这个问题呢。颜珞看向裴珺,恰好,对方也看了过来,但在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她却转移了目光。
搞什么,颜珞不知道为何自己突然变得烦躁起来,在裴珺说出几个字后就打断了两位青年才俊的友好交流。
“我是……”
“都要到傍晚了,先去吃饭吧?”颜珞对着裴珺抛出一个问句,然后就对沈行衣斩钉截铁地说,“沈公子从城外风尘仆仆地回来,沈尚书肯定在等你。”
沈行衣是聪明人,敏锐地感觉到颜珞现在并不十分美丽的心情,便对两人微微点头:“那我先告辞了,对了,城东开了一家昆西菜馆,很正宗,是你喜欢的酸辣口,如果你的口味还没有变,可以去尝尝看。”
“哦?”颜珞顿时笑靥如花,“谢啦,沈公子,下次再叙。”
“慢走。”沈行衣轻轻一笑,转身翻身上马,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今天遇到这家伙还是有点用的。
“走吧,去城东。”颜珞转身,迈出的脚步又在下一刻硬生生刹住,因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墙,自己的鼻尖距离墙的距离估计连半寸都没有。
由于转身时身体前倾,迈出去的脚又无法后退,她的身体陡然失去了平衡。她伸出手正想扶住什么,但面前的“墙”却扶住了她。
准确说,裴珺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刚刚站稳,颜珞就“恶人先告状”,抬头瞪着裴珺,伸出指尖点着他的胸口:“你怎么突然站在我身后,还站那么近?”
“那你怎么突然生气了?”
被反问的颜珞蹙眉:“还用问吗?因为你突然站在我身后。”
裴珺却说:“不是,刚才那位沈公子问我话的时候,你怎么突然打断我?”
为什么突然打断他?颜珞也比明白为什么,她只是突然有点烦躁,但是这股烦躁的来源之处她又并不清楚。隔着面具,颜珞仰起头与裴珺对视,比起以往,她这次离他更近,甚至能清楚地看清对方眼睛里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她偏头移开目光……不清楚,又好像有一点清楚。
日落西山,街头依然人来人往,颜珞自己身为大夫本就见过很多人,而裴珺戴着面具的打扮更加显眼,在颜珞思考原因的这个空隙,已经无法忽视周围断断续续投来的视线。
刚编出一个“我饿了着急吃饭”类似合理实则牵强的借口,颜珞就发觉自己被裴珺拽住的手臂此时被拽得更紧了。
“干什么?”颜珞被拽着跑起来的间隙问裴珺,对方跑在她身前,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裴珺依然问:“颜珞,你为什么生气?”
哈,为什么一定要问我这个问题?
又被问了一遍的颜珞更加生气了,不再看裴珺的背影,怒气冲冲地回答:“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
“就是不知道!”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来自何方吗?”
“谁稀罕!”
“就这么不关心我吗?”
裴珺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多了些开朗,听起来似乎还挺开心。
这人在开心什么啊!
听出裴珺话里的情绪,颜珞心中郁结的那口气刷地冲出来,她忍不住大声喊道:“我才不关心……谁知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告诉我实话!”
“那你来问。”
跑着跑着,裴珺停下了,他转过身看向颜珞,背对着夕阳,金橘色的光芒照耀在面具上,使得面具的线条不再那么冷硬,衬得他仿佛在闪闪发光。
裴珺伸手将颜珞被风吹乱的鬓发轻轻拨向脑后,动作轻柔得宛若羽毛吻过水面。
颜珞不自觉地牢牢注视着他,仿佛呼吸都被他攫住。
“只要你问,这次我一定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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