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芦苇长得都是一个模样,游晚虬有些记不清前番来的时候是从哪里上的岸了。但当看到水边一块石头上淋漓着一大片殷红的血迹时,他心头一沉。
看来,万壑风和送归客在这里有一场恶斗,其中一个被伤得很重。河水清清的,两岸一片静谧,找不到更多的痕迹。
他弃船登岸,顺着血迹和脚印上岸找去,来到当初镖队突围的地方,再顺着车辙印一直跟去。车辙印两旁是大面积倒伏的杂草,间杂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这个他有印象,因为当时几个趟子手受伤了。好在沿途血迹不多,也没有遇到尸体。他稍稍松了口气:看来,镖队跑得挺快,不知那些褐衣劫匪是否还缠着他们。金安镖局的援手应该已经赶到了,想是问题不大。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正在一点点暗下去。游晚虬加快脚步,希望在天完全黑之前赶上镖队。他打算和镖队碰头后,跟陈易安请个令,允许他回头寻找万老爷子,然后去四方客栈与镖局来的人碰头,这样才算把事情办稳妥了。
他正迈着轻快的大步,突然之间,如遭棒喝,猛地刹住了脚步,瞠目结舌地望着前方,动弹不得。
眼前的情景犹如人间地狱,荒芜的杂草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多具尸体。只有两具尸体穿着褐衣,其他的,都穿着镖局统一制作的衣服。有一个人的衣服与其他人不同,那是镖师的衣服。
游晚虬的心跌入冰窖,猛地扑到那个镖师身边。尽管他不停祷告,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清楚地摆在了眼前——那个镖师正是陈易安!他面朝下扑倒在草地上,手里还紧紧握着刀。
“陈镖头!陈镖头!”游晚虬手忙脚乱地试着他的鼻息和脉搏,一通又掐又晃。终于,他不得不承认,陈易安已经与他阴阳永隔了。游晚虬不死心,发疯般又扑向其他尸体,一边呼喊他们的名字,一边检查他们的脉搏心跳,希望找到幸存者。然而,他们都死了,一个不剩。
游晚虬微微颤抖着,颓然坐在了地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这样面对死亡。终于明白什么叫尸横遍野,什么叫暴尸荒郊。杀掉这么多人,需要怎样冷酷残忍的心!当初突围的时候,他都没忍心向对方下狠手,最多是将他们打伤,失去战斗力就罢了。从没杀过人的人,很难跨越心理上这道关卡,也很难理解杀人者的心态。
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开始重新思考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以他自己的体验为准,那些褐衣人当中是有两三个武功不错的,但也算不上绝顶高手。虽说他们武功路数怪异,也许能靠旁门左道制胜,但以陈易安和居仁福的武功,对付那些褐衣人还不至于如此惨败吧。游晚虬打起精神,再次逐一检查这些尸体。除了两个褐衣人,其他都是铁风镖局的,一共十具。
金安镖局的人呢?他们是没来,还是来了却没帮上忙,又走了?还有,铁风镖局的其他人呢?这次出发时一共二十一个人,除了万壑风、谢青华和他自己,镖队应该还有十八人,现在十个人死在这里,也就是说,有八个人突围了?
最令人意外的是陈易安,镖局的头牌镖师,当初交手时,明明并无太大压力。而现在,他死得好生蹊跷,浑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居然在后背!只有在他毫不设防的情况下,才会被人从背后一刀捅入。
内应!游晚虬想起来,刚才韩冰姬与林之的对话中,提到了“内应”二字,谁是内应?
游晚虬捡起陈易安的刀,插入鞘中。又把人数清点了一下,还好,居仁福不在这堆尸体里。而五辆镖车都不在现场,应该是他带着剩下的人突围了。
游晚虬环顾四周。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在月亮升了起来,地面上的车辙勉强可辨。他茫然抱着陈易安的刀,犹豫着是循着车辙追去呢,还是先为这些弟兄们守灵,明天再找人将尸体运回。毕竟光线太差,追踪车辙有迷路的风险。
草丛里忽然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夹着一些人的低语:“这边,这边。”
咦?是镖队的人找回来了?游晚虬又惊又喜,刚要迎上去,忽然又觉得不对——这么多人一起回来,镖车呢?难道不留人看管么?念头一闪,已经一个翻身躲进草丛。再向外看去,只见月光下出现数十条黑影。他们麻利地抬起地上的尸体,飞快地朝一个方向跑了。游晚虬不敢怠慢,立即屏气凝声跟了过去。
那些人在草地中沉默地快速行进,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他们钻进了一个院子。很普通的农家院子,里面有两排平房,还竖着一根高高的烟囱。房门打开,屋内灯火通明。这些人鱼贯而入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们穿着普通农家衣服,颜色驳杂,并非统一的褐衣。随后那些人将门闩上,再没了一点声息。
这房子难道没窗户吗?怎么一关上门就漆黑一片?更令游晚虬心惊的是,就在刚才开门的瞬间,他看到了地面上数道清晰的车辙!车辙与他来的方向一致,也就是说,镖车曾被拉到这里过,但是没有进院子,在院门口朝东拐了。这就不对了,如果居仁福带人突围,怎么会走这样的路线?朝东可是往回走了。
游晚虬摸到墙根下,借着月光发现,墙上是有窗户的,只是很小,象假的似的不透半点光。一伸手才发现,窗棂竟然是铁铸的!至于窗户纸,根本不存在,窗棂内侧被一块铁板挡得严严实实。
劫镖的计划够周密,现在不仅镖车镖货无影无踪,连尸体也要藏匿,叫一个死无对证!游晚虬越想越震惊。目前为止,整个镖队的人,除了自己活着,另外还有十个人情况不明。万壑风肯定凶多吉少。居仁福带着剩下的人,看样子也不乐观。
他忽然想到,那些运尸体的人,是跑了第几趟?是刚来就被他撞上了,还是已经来回跑了若干趟,他撞上的只是最后的扫尾工作?
恐怕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最可疑的是谢青华,说是去金安镖局求援,然后呢?似乎并无半点回应。难道他是“内应”?
游晚虬跃上屋顶,打算揭瓦查看,随即便发现屋顶是石头的!圆拱形的屋顶设计巧妙,光滑厚重如结实的堡垒,看来就是专门防他这种做法的。在房子后面,有一块很大的突出部分,有点象个窑,这是干什么的呢?
他来回转了半个多时辰,正拿不定主意,忽然听到这个“窑”里好象有点动静,他将耳朵贴上去听了很久,却听不出什么,反而发现窑壁有些微微发热。那些人在烧什么?正寻思间,忽然闻到一股难闻的焦臭味儿,抬头一看,那高高的烟囱在月色中正冒着诡异的烟。
过了好半天,游晚虬才反应过来:他们在烧尸体!
更离奇的是,那些人再也没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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