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皖东的大路上,一人一骑策马狂奔而来。
谢青华跟随镖局三年,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阵仗,着实心惊肉跳。三年来,他就没正经和人交过手,一直觉得,走镖不难,这钱赚得容易啊!再过两年,自己也开他个镖局,赚个盆盈钵满,雄踞一方,岂不美哉!不过现在,他早已把这个念头抛到九霄云外。说起来,镖局平日练武,倒也从未松懈,但和真正的战场厮杀哪里是一回事!
那些褐衣人虽然看起来长得都一样,其实武功大有差距,但共同之处是出招路数古怪,见都没见过。其中有几个特别厉害,谢青华本来觉得难以抵挡,拼上十二分的力气,不知怎么就冲了过来。看来没有白练的功夫,临阵再加上一点点运气……谢青华一边暗自庆幸,一边盘算着到金安镖局的说辞,借多少人手合适。
不知是不是他太专注于赶路,总之对眼前的情况少了一份关注,等他发现前方路上有人时,距离已经太近了。仓促中赶紧勒马,那马被勒得咴咴直叫,几乎人立起来,但还是无可避免地撞了那人。
被撞的人看衣着是个村姑。她被掀倒在路边,手中篮子摔出好远,一篮子鸡蛋如天女散花般飞出,碎得一个不剩。谢青华顿时愣在当场。这可怎么办?救镖如救火,实在耽搁不起,就别管这个不长眼睛的傻女人了。他正要拨马绕开,却不经意间一瞥,一时又转了念头:不,等等,这女人好象很年轻,身材曼妙得少见,不妨看一眼。
他这么想着,便下了马,上前将那村姑扶起来,口中道:“你怎么样?”
村姑已经晕过去了,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动静。谢青华将女子扳过正面来,低头一看,天哪,他遇上了怎样的美人啊!真是艳若桃李,千娇百媚,令人移不开眼睛。此时那如云秀发有些凌乱,朴素的衣裳也沾满了泥土,精致的鹅蛋脸上,樱口微启,秀目紧闭,柔美无助的样子,叫人疼爱到不能自已。
谢青华看得呆了。他在金陵三年,见过的美貌女子不计其数,不论是青楼伎馆还是大家闺秀,但凡有点名气,他都要想方设法看上一眼,却从未见过这等姿色的。谁能料到搬救兵却撞上艳遇呢!这可如何是好?他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无人可以托付。若将她丢弃路边,心中着实不舍。想来想去,自言自语道:“美人,要不你先和我一起去找金安镖局吧。”
谢青华将女子轻轻抱起,正要上马,却听怀中的女子呻吟一声,似是有些醒转了。谢青华忙低头唤道:“姑娘?”
美貌村姑微展星眸,困惑地看着谢青华,随即惊慌而羞涩地推着他,口中道:“官人……”
“不不,是我撞了你。不知姑娘伤到哪里,这儿有没有郎中,我送你去治伤。”谢青华连忙为自己辩解,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坏人。
村姑勉强抬了抬手,指着一个方向,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不用,我没事。我家往这条岔道上,三里路……”
“好好,我送你回去。”谢青华抱着她上马,又不敢骑得太快,只能让马慢慢走着。一路抱着这温香软玉,他不免心猿意马,时不时偷眼看去,暗中受用着这亲密时光,竟丝毫不嫌走得慢了。约摸走了两三里路,看到一户小小的院落,猜测差不多了,便问道:“是这里了么?”
没有回答。低头一看,她又晕过去了。
谢青华只好去试试。到了那户院外,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根本没有关。向里喊道:“有人么?”也没有回应。
不管了,他抱着村姑进屋,见这房子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心里没底,道:“姑娘,这不是你家吧?”
美貌村姑又轻轻呻吟了一下,挣扎着道:“就是这儿了。水,喝水……”
“我这就去找。”谢青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其实他自幼被家人宠溺,根本不会做家务事。今天却不知怎么了,为了这美貌村姑,竟然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金安镖局本来离他们镖队遇劫之处不过十几里路,若不是被这村姑耽搁,他此时已经到了,甚至,也许已经在往回驰援的路上了。谢青华心中有愧,不禁有些焦虑,急急来到屋外,琢磨着到哪里找水,忽然想起自己随身的水壶里还有一点水,唉,今天遭遇的事情太多了,把他脑子都搞乱了。于是他连忙解下水壶进屋。
万万没想到,那美貌村姑竟然已不在床上。谢青华一愣神的功夫,背后突然被人点了穴道,顿时身体失去平衡,倒在了床沿上。在倒下的一瞬间,他竭力扭过头来,要弄清身后是谁,是以侧着头靠着床沿,模样着实狼狈。
美貌村姑悠闲地走了上来,侧目欣赏着他,随后笑了。她这一笑,犹如牡丹盛开,光彩照人。谢青华此时身陷囹圄,却居然又看得呆了。只听她道:“你现在还想去找金安镖局么?”
“你……到底是谁?”
“不认识我?”美貌村姑轻抚自己的秀发,道:“你们这些蠢物,一不识时务,二不长记性。要是早点给我交了保金,就算如今遭了大祸,也损失不了多少。”
“保金?”谢青华心念急转,愕然道:“你……你难道是……你是韩冰姬?你……你不是毁容了么?”关于韩冰姬的轶闻,他自然也早打听过了。
“毁容?”韩冰姬咯咯笑了起来,道:“谁见过我毁容的样子了?你们这些蠢男人,一听说我毁容了,就没兴趣和我做交易了,是么?”
“这个……前辈息怒,我做不了主啊。”谢青华想了想,道:“若你能早些透露一二,我们当家的一定会上赶着和你做交易的,……”
“呸!这么值钱的消息,连顺风耳帮都别想打听出来,你们当家的打算出多少钱买?”韩冰姬冷笑道:“姓万的反应太慢,难道我韩冰姬是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的么?”
“是……是啊,”谢青华一时理屈词穷,喃喃道:“所以你见死不救,我们……也是活该倒霉。”
“不顺我意,就是今天这个下场。”
谢青华道:“可你至少不应从中作梗,若放我去找金安镖局,还是有救的。”
韩冰姬道:“金安镖局就可靠么?石文俊那个抠门儿,怎么会帮你?”
谢青华道:“不会的,我们往日路过,都有好处给他们,他们没道理见死不救。”
“好,我现在就放你。”韩冰姬忽然抬手,在他肩背上切了两掌,为他解了穴道。
谢青华松脱了身子,忙站了起来,却望着韩冰姬发愣。他不确定这女人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走啊,为什么不走了?”韩冰姬讥笑道。
谢青华迟疑着向外挪步,口中悻悻地道:“被你耽搁了这么久,即使现在去了,只怕已无济于事。”话虽如此说,他还是向外走去。
还没到门口,脑后传来丝丝破空之声,谢青华情知身后有暗器,连忙回身拨打,却见一道银光刚到眼前,却又倏忽缩了回去。他手臂空挥了一遭,还没明白过来,一柄利剑便抵住了他的咽喉。
韩冰姬微微一笑,道:“你还觉得你走得掉么?”
“你到底要做什么?”谢青华此时背靠着门框,动弹不得。
韩冰姬意味深长地吃吃笑道:“舍不得你去送死,特地出手搭救你,你怎么谢我?”
“我……”谢青华心头一动。被这样的女人说“舍不得”,让人不由自主想入非非。
韩冰姬将剑一收,道:“送归客出手,你们当家的招架不住的,他必死无疑。镖队也走不脱。就算金安镖局肯出手,连上你在内,也不过是给送归客送人头。你说我是不是救了你?镖货一丢,铁风镖局必定人财两空,赔到倾家荡产。你就算活着回去,镖局也养不起你了。你真的一定要回去么?”
说得没错。自己之所以能冲出来,是因为送归客当时还没解决掉万壑风,待他腾出手来,就算金安镖局派几个帮手,又能挽救什么呢?不过是多添几具尸体罢了。这么一想,谢青华便觉没有继续为镖局效力的必要了。转而堆起笑容道:“还是前辈看得明白。青华在此谢过了。不知,能为前辈做些什么?”
“跟着我干吧。”韩冰姬斜了他一眼,“我正好需要一个武师。既然你能从重围中冲出来,说明你武功过关。要不,我就把这个好运气给你?”
原来是这样?谢青华心头一喜,顺势道:“多谢前辈青睐。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韩冰姬不慌不忙地道:“好了,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谢青华,今年二十七,原籍鲁南,三年前来的金陵。”
“很好。”韩冰姬道:“从今往后,你只要听从我的吩咐,包你不比在镖局过得差。”
“是,谢过前辈,不不……”谢青华意识到应该改口了,道:“在下不知该怎么称呼?”
“知道我的人,都称我为铜雀宫主。”
“是,韩宫主。”谢青华殷勤地道:“那……属下现在要为宫主做些什么?”
“咱们回去吧。”韩冰姬款款走到门边,击掌数下。不一会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顶小轿,两个轿夫默默地将轿停在门口恰到好处的地方。
韩冰姬回首朝谢青华一笑,上了轿,那张绝美容颜便再也看不到了。
谢青华牵马跟在轿子旁边,走着走着,心里渐渐不太踏实。铁风镖局就不管了么?要不要先去金安镖局报个信?正有些骚动不安,轿中的韩冰姬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忽然说道:“既然跟了我,就要专心致志,可不许心有旁鹜。你若再去想别人的事,我可要生气了。”
谢青华吃了一惊,想想她一路上翻云覆雨的手段,不免有点怕。再者说了,去救铁风镖局的确风险很大。可是又有些不甘心,既然要认主子,总得说点要紧的事情。便小心翼翼地道:“咱们铜雀宫的生意,不知好不好做?”
韩冰姬道:“你在担心什么?”
“听说……”谢青华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咱们是不是要代人保货,代人追凶报仇?这门生意固然厉害,做起来还是挺辛苦的吧?”他心下嘀咕,会不会要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干活。
韩冰姬笑道:“要是全靠这桩生意吃饭,我可得喝西北风了。这世上发财的路子多着呢,谁高兴整天打打杀杀?哦,我知道了,你不愿意为我卖命,是么?”
“这个,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谢青华觉得话有些碍口,想含糊过去。
“你是意思是,我能给你多少酬劳?”
谢青华讪笑道:“够用就好。”
韩冰姬却看穿他的心思,道:“我问你,铁风镖局每月给你多少月钱?”
“八两银子。”
“你若跟着我好好干,下个月起,每月十两,怎么样?”
这回谢青华没再犹豫,痛快道:“听凭宫主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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