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中,门窗紧闭。
依照太医的意思,皇帝如今不可受一点风寒,因此炉子从内室一路烧到了前厅。还未入冬,陈宴楼出门时便只穿了一一件中衣,外套着面君所穿的四爪金龙紫色绶衣,戴了一顶紫金盘金鹏冠,将头发梳起来一半,即便如此站在殿中被火炉烘烤着,他仍觉得自己今日要再穿少一点就好了。
“他来做什么?”金丝屏风后是空旷大殿,男人的声音绕梁不绝,穿入他的耳中,“还嫌朕……咳咳……病的不够重?”
“陛下息怒啊。”老太监起手作揖,连连了好几句,不多时就见皇帝摆摆手,侍奉他这么多年,老太监又怎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转身出去时暗暗叹息了一声,绕过摆放着龙椅的书房,来到立着巨大屏风的前厅中,门前陈宴楼正规矩地站在炉子前,被烘出了一头的汗,却还维持着面见时的礼仪姿势,分明无人在意他这个姿势是否规整。
老太监从内室走出来,手中端着长柄拂尘,戴着一顶黑色巧士帽,在他身前七尺之地下蹲行了个礼,语气惋惜道:“殿下还是回去吧……陛下是不会见您的。”
“本王知晓。”陈宴楼说,低着头沉思了一瞬,径直绕过了徐士玉朝皇帝所在内室走去。
未经传召私闯内室乃是杀头的死罪,徐士玉见他往里闯登时被吓得拂尘都没握住上前挡在他面前道:“稔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恳请父亲见儿臣一面。”他语气坚定,神色不移,大步朝里走,
他此举将徐士玉吓出了一头的汗,他不时的朝里头瞧,见皇帝还未动怒,又看向稔王说道:“还请殿下回去吧,万一把陛下惹恼了……”
“求见父皇。”
“二皇子!二殿下!”
“儿臣,求见父皇。”他说着,借机握住徐士玉的手,“此事关乎儿臣终身大事,还望父亲成全。”
徐士玉皱着眉说:“殿下先行回去吧。”
陈宴楼跪在内室门前,叩了一个头道:“儿臣倾慕苏家嫡女,还望父亲赐婚。”
“殿下你就为这个闯入内室,不值当啊。”
“没有什么值不值,还望徐总管通报父亲。”
“哎呀!”徐士玉长叹一声,愤愤拍了一下大腿,“臣这也是为了您好。”
他话音刚落,内室门中就穿来水盆被掀翻在地的声音,随即一声怒斥震天动地:“放肆!”
红木雕花门被拉开,皇帝穿着一身金丝中衣,提着一把长剑走了出来,他散着头发,低头俯视着这个儿子,神色冷漠。
看着那把泛着淡淡寒冷光泽的银剑,徐士玉脸色愀然一变,跪倒在皇帝脚边,,脸埋入臂弯中:“陛下息怒。”
一声剑鸣过后,徐士玉抬起头,见洒落在地的献血后猛然一愣,再抬头,陈宴楼俊朗的脸上,已然留下了一道狰狞疤痕。
君王神色冰冷,声色都宛如寒山的冻土,毫不留情地:“将二皇子拖出去,既然头脑不清便在外头吹吹风清醒清醒。”
“是。”陈宴楼道,他站起身,无需任何人拖拽自己走了出去。
徐士玉看着男子的背影退出大殿,又绕过那面雕着山河天下的巨大屏风走入天光中,低头展开那条握在手心中的纸条,那上头只端正写着六个字:“千金粟,药石难。”
这是指有人在吃入口的东西中藏了毒。
领会了其中的意思,他再看向门口,已不见男子身影。
老太监走入内室时,皇帝正站在敞开地窗前,神色黯然地不知在想什么。像是感觉到他进来了,才怅然地说道:“剑刃仅仅偏离了三寸,他躲也不躲。”
“陛下,是心疼稔王殿下的。”
“老二执拗,性子温顺,对人对事都看的开,唯独于忤逆朕这件事上,颇有心得。”皇帝冷笑,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剑插回龙床旁立着的剑鞘中。
苏贵妃宫。
陈寒枝毕竟是皇子,即便进入贵妃宫,也只能在前厅前面的花园里陪着云章玩耍,身旁有两个太监随伺。园中中间立着一座假山,假山旁种着一株木槿,虽入秋天气渐渐寒冷,木槿花开的却很好,风一刮便潇潇雨下。
“辰王殿下今日来娘娘处恐怕不止陪伴云章这么简单吧。”她坐在木槿树下石凳上,身旁云章正与两个宫女耍弄一颗绣球。
陈寒枝背手站立,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狐裘披风,闻言扭头,笑得儒雅又温和:“本王可否问一问小姐,因何不愿嫁给本王?”
嫁过,死在大婚之日。
前世她为了一个陈寒枝不管不顾,跟魔怔了一般,到最后不也比不过苏烟凝的"与人为善",她犯过傻,但不会傻到第二次往坑里跳。
要说不爱了,她的心不假,若说割舍也只需下点力气。
“辰王殿下为何又非娶我不可?”苏烟锁说着,指尖轻抓天安青色茶壶的壶把,将茶壶抬起往自己的杯中倒了一杯茶。
彼时辰王回身,又是一笑说:“因为倾慕小姐。”
‘因为倾慕小姐。’要说巧合,还是理所当然。前世他同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她愚蠢地信了。下场可见一斑。
她端起茶杯,突然嗤笑出声:“辰王殿下可真会说话,倾慕我?”
这一笑,不由让陈寒枝心下一惊,脸上的笑容也停滞了。
“说什么喜欢,倾慕……若是这话从我的嘴里出去,京城中恐怕就会有人说……我一女子不知廉耻。”她抿了口茶,又将茶杯重重放下,“殿下可曾觉得不公平?”
“本王……”
“你不过也是这尘世一员,或许是真心喜欢我,喜欢我有用,喜欢我嫡女的身份,我的母家,说白了殿下……你喜欢的不是我。”她抬眼,凝视着陈寒枝,语气中不掩讥讽,"你喜欢的,是我的外租,我那当相爷的爹。"
这些话在外人听来太大逆不道,所以她话音刚落,随伺陈寒枝的太监便厉声呵斥道:“放肆。”
苏烟锁将眸光转向那名说话的太监,依旧冷言冷语:“公公呵斥我,是因我出言不逊,还是因我忤逆辰王?姑姑何时,与辰王殿下如此深交,允你代行归正?”
“锁儿!”身后大殿传来女子的呵斥声。
苏烟锁当即起身,抬手举过头顶作揖:“参见贵妃娘娘。”
不多时,女子从门后走出来,锦衣华服立于秋日暖阳下,迤逦容貌,年岁看上去仅仅三十出头。云章朝她跑去,扑进她的怀里,苏瑜澜却始终将眸光落在苏烟锁的身上,她在殿内听了许久,苏瑜清本意是想让自己给这对才子佳人牵线搭桥创造机会,毕竟陈寒枝是皇子中陛下宠信的皇子,与他深交利于苏家夺权。
苏瑜澜没想到,自家侄女竟这么不知好歹,眉头止不住越拧越紧。
她朝陈寒枝行了一个蹲礼,连声谢罪:“烟锁年纪小,言语不当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呵……”陈寒枝失笑,回来个揖礼,"小姐是真性情之人。"
送走了陈寒枝贵妃宫便只剩下姑侄二人。
苏瑜澜恼得狠拍了两下石桌,指着苏烟锁的鼻子骂道:“苏小二,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可知为了给你二人搭桥,姑姑冒着多大的风险?若是……若是陛下知道,少不得一顿责骂。”
“我知道,可烟锁志不在此。”苏烟锁说,捏着袖口替苏瑜澜倒了杯茶。
苏瑜澜听到这话更气了:“你志不在此,志在哪里?京中局势你不是看不见,太子之位空悬,庶长子无才无德不堪大用,嫡子……又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众多皇子中辰王虽没什么宠爱,但与朝中重臣多有来往,他说不定会在陛下死后被拥护上位。”她说到最后贴到了苏烟锁耳边。
说罢又拍了一下她的手,"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姑姑这是不喜陈宴楼,不光姑姑,天下人大多都不喜他,陈宴楼的母亲乃是大漠国嫡公主,嫁入本朝后多次盗取机密送回母国,致使内战频发,生下陈宴楼后最后一次与母国勾结便害死了护国军数万人。
陈宴楼年少时也得过皇帝宠爱,甚至一度成为太子人选,奈何母亲叛国一事败露,加上又传出未婚生子的传闻,渐渐与皇帝失心,若不是莫皇后殉国谢罪,恐怕陈宴楼的下场会更加悲惨。
因此对苏瑜澜来说,陈宴楼这个陛下唯一的嫡子,就是个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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