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无眠。
他盯着空无一物的黑暗,久久不曾合上眼。他直直盯着黑暗,脑中仿佛想了些什么,可深究下去,也未曾想了什么。
戏班晚上下榻在客栈中,许是因为第一次离开京城,此时他听着外面的虫鸣声,水滴声,声声刺耳,惹出些无端的烦躁来。
他在随身的包裹中翻找,一件一件,翻找来去,找到了那颇有些年岁的酒袋。他实在是想老戏班长想的狠了,不在京城,抽不出身去墓边看望。所幸还带了老戏班长留下的酒袋,聊以睹物思人。
他的手指在酒袋上摩梭,老戏班长与他讲过,这酒袋是老戏班长最失意的时候陪伴在身边的,那时穷困潦倒,装不得什么好酒。年轻时也想过游山玩水,做洒脱不羁的文人,一醉方休。
奈何现实不许文人梦,梦寐一场戏子身。
他换了衣裳,戴了蒙面,把酒袋挂在腰间,装作自己也是仕途长且阻的文人墨客。今夜他要为这酒袋装上一壶好酒,吟上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他们哪里真的只甘心做一辈子逗乐别人的黄鹂鸟呢。世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自由潇洒的书生永远是他们的仰望。
仰望罢了。
客栈在边郊,须得走几里路才能抵达。
即使是夏日,晚风依旧会有些冷冽,方才的热血沸腾被冷风激得消去许多。方才的雄心壮志仿佛一场梦,黑暗下野心与不切实际的梦想才会肆意滋生,现在梦醒了。他一来腹中无墨水傍身,二来吟不出佳词妙句,这梦也不过是黄粱一梦。
连自己都有些忍不住发笑:“这梦,醒的太快了。”
九衢三市,热闹非凡。
他置身于此地,只觉得方才被凉风浇下去的激昂又要归来。他在街上寻了许久才寻得一处酒铺,请小二为装上店内最好的酒,又点了两壶,坐在角落中的桌边慢慢品。
不知是这里酒铺稀少,还是这里酒香醇,偌大的大堂被来喝酒的人坐的满满当当,他坐的这张桌恰巧是店里最后的空桌,幸好没再见有什么客人进来,不至于和旁人拼一张桌。
他点的两壶酒虽然比不过装在酒袋里的,但也称得上丰满醇厚。一壶酒下肚,只觉有些醉意,再无别的不适。正当他想请小二再上一壶时,桌边忽然被人敲响。他抬起头看清来人时,只觉得那些微的醉意都被吓跑了去。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祁青阳。
“这位兄台,眼下客满无座,不知可否有幸与兄台同桌共饮?”
他这才想起,为防惹出无故的麻烦,饮酒时他也并未摘下蒙面,祁青阳应当是未能认出他来。
“兄台客气,请坐。”
声色与他平日里并不相同,这也是他岿然不动的底气,他相信祁青阳认不出他来。
祁青阳欣然落座,不多时便与他攀谈起来。
他饮下的酒全变为了胆量,与祁青阳说的有来有往。祁青阳侃侃而谈,两人聊得天南海北,颇有些一见如故,时不时有笑声从他们这边发出,有他的,也有祁青阳的。
借着酒与这一身的伪装,他才放下了另一层伪装。
反正对祁青阳来讲,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就当还在梦中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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