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尽碎

山体崩裂，林木被拦腰截断，贪狼星君又一次打偏了。两人皆怀着心事，这一战，直至现在仍无胜负之分。

头顶传来滚动的雷声，两人仰头看去，雷电从眼前划过，冷冽的蓝色晃过了两人的脸。这并非普通雷电，而是天雷！

雷光聚集到了五十里外，那是破庙的方向！贪狼星君四下望去，武曲早已不知去向。雷声轰鸣，穿透耳膜，天雷直劈向了破庙。贪狼星君与墨栖寒对视一眼，两人一齐朝着破庙冲去。

“贪狼星君，你要做什么？”仙翁在后远远质问道。

贪狼星君微微侧头，栀子有危险，他已顾不得许多了。

“拦住他们！”

仙翁声音震彻云霄，破军与一众武仙随即从四面围了上去。仙翁手中掐诀，万缕光芒如蛇如龙，朝着两人追去。墨栖寒察觉到危险，停在了半空。

“栀子便托付给星君了！”他嘶吼着，双手撑起一道结界，挡住了仙翁法力，阻断了武仙去路。贪狼星君拼尽全力朝破庙飞去，他回身望向墨栖寒，千万缕光芒扑到巨大的结界上，墨栖寒被光笼罩，渺小如一滴墨点。

第二道天雷于空中聚集，在贪狼星君的眼前劈了下去，耳边传来栀子撕心裂肺的哀嚎。他飞落在地，栀子被两个武仙抓住肩膀，死死按在地上。她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伤口，身下血已淌了满地。

菩萨像倒伏于地，武曲站在菩萨像前冷冷看着，见他前来，默默握紧了刀柄。

“放开她！”贪狼星君吼道，可武仙皆不为所动。

风在地上肆虐盘卷，沙粒刮打在栀子脸上，她气息微弱，耳中嗡鸣，眼前世界模糊不清，只隐隐听到了贪狼星君的声音，知道他来了。

贪狼星君想要推开栀子身旁的武仙，武曲的云头刀却挡在了他面前。

“贪狼星君，仙翁有命，毁她妖力，天庭候审！若你执意阻拦，我可就地斩杀她！”

贪狼星君怒视着他：“你敢！”

他拨开武曲的刀，想要上前，武曲却扬刀向他斩来。贪狼星君不再留情，与他对打起来。

刀戟碰撞，雷声滚滚，密布的阴云遮蔽了夜空。第三道天雷逐渐聚集而来，贪狼星君仰头看向夜空，光束撕裂黑暗，直朝栀子而来。贪狼星君飞身上前，用自己身体拦住了天雷。

光芒在他体内蔓延流动，栀子眼前忽地清晰起来，她眼看着贪狼星君在空中落下，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坍塌碎裂。

“上仙——”

剧痛蔓延全身，贪狼星君砸落在地，他抓紧手中三叉戟，努力从地上爬起。第四道天雷很快便会来了，再不做出决断，栀子定会被他们带上天庭。到那时，是囚禁，是刑罚，他皆改变不了了。

栀子微弱的声音传来：“上仙，别再管我了，我已闻到墨栖寒的气息，他很快便要来了！我不怕死，只是想与他死在一起。”

“墨栖寒把你托付给我，我怎能丢下你不管？”贪狼星君突然失声笑起来：“如今想来，第一步我便踏错了，注定不得善终！还不如与你们一起！”

语罢，他紧闭住双眼，猛地起身将戟刺进了一个武仙腹中。

“你杀仙？”武曲满脸皆是惊愕，“你当真要与妖为伍？”

贪狼星君拔出戟，带出淋淋鲜血：“没错！我是要与妖为伍！”

“是我与天庭谋划了整件事，却也将自己算计了进去，也与他们一起，被局势步步紧逼！”

贪狼星君眼中的犹豫顷刻间消散，此刻他才知自己想要什么，应做什么！

结界已有了裂纹，似薄冰碎裂开来，墨栖寒被巨大的冲击震开。破军的刀在结界碎裂的一刻，直向他刺来。墨栖寒闪躲不及，刀贯穿了身体。他紧握住刀，冰冷顺着血液漫至全身。破军仍在向前，直到将他抵至岩壁。

双目开始灼烧，墨栖寒的眼睛已变回了狐狸。眼前世界被血光笼罩，漫天皆是仙，刀剑向着他一人。仙翁虚空画符，他眼看着半空形成的气浪朝他而来，却逃无可逃。

周身似万剑穿透，他颈上青筋凸起，喉中只能发出非人非兽的悲鸣。这一刻他才知惊慌害怕，他想念栀子。想念有她时房里的温暖。她捧着他擦伤的手轻轻吹着气，明明连滴血都没有，明明算不得伤，可栀子却说，他不是从前的野狐狸了，他也是有人疼的！

墨栖寒眼中泪光涌动，他已抵挡不住，如今只想再见栀子一面！

贪狼星君身上铠甲已被染红，武曲倒在血泊里，他们二人相识上千年，他实在不忍杀他，只将他重伤后，定在了地上。

戟锋划过土地，贪狼星君抱起地上的栀子，她碎裂的世界顷刻间有了莫大的依靠。

空中金光已近，墨栖寒未能挡住他们。贪狼星君也已伤痕遍布，他们怕是一个都逃不掉了。他低头看向栀子，栀子遥遥望着那片光芒，努力找寻着墨栖寒的身影。

“你想见他？”贪狼星君在她耳边问道。

栀子轻点了点头，泪水滴进他铠甲，渗进衣服里。

“我带你去！”

贪狼星君扶着她朝金光走去，风声呼啸，脚边沙石滚动，他脸上带着几分苦笑。人人都道成仙需顿悟，可他却在顿悟的一刻，选择做妖。

只可惜，他顿悟得太晚了，若是早些，他们许都能活下来。他、巳御、墨栖寒，他们三个可以一起做妖，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可眼下…

一只墨色幼狐从林中蹿出，带起了片片落叶，落地的一瞬间，墨狐化成女孩，脸上泪水肆虐，疯跑向远处的宅子。

“巳小叔！你救救我爹！巳小叔！”云冽哭喊着，拍打着院门，可无人来应。她想穿墙而过，却发现整座宅院像是被什么封闭了起来，根本无法进入。

“在这！”身后传来声音，十余个武仙已经追来，云冽已无处可藏。

“暮浅！暮浅！”云冽轻声叫着，她明知道他无法来，明知道他身体已经冰冷。这世上再无暮浅，再无人爱她爱得那样傻。

武仙团团围来，云冽靠在院墙边，她握了握袖中的短刃，却又松开了。她记得墨栖寒的话，虽不知为何，可他说的话定是对的。

“她无杀孽！不可伤！”其中一个武仙喊道。

云冽愣愣地看着他们，自小墨栖寒便不准她杀人，杀仙，此刻她才懂。他防的便是这一天，若他有何不测，天庭也不会为难她。

云冽仿佛一瞬间通透了，墨栖寒生死未卜的那一年，天庭根本无心抓她，她与暮浅躲的，根本不是天庭，而是墨栖寒曾经的那些仇敌。

云冽的声音传来，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边。巳御在昏沉中睁开了双眼。到处白茫茫一片，四周冰天雪地，身体恹恹的，仿佛下一刻又要沉沉睡去。

云冽方才在喊什么？救救她爹？巳御清醒了些，墨栖寒有难！他从雪地中猛然坐起，他是蛇，讨厌寒冬，宅子向来是暖的，可眼前却冰雪茫茫，自己，怕是被困在阵中了。

金光已照亮了两人的脸，夜空中一道人影极速落下，是墨栖寒！贪狼星君放开栀子，飞身上去接住他，他身上满是灼烧痕迹，却又周身冰冷。眼睛已变回了狐狸，手上也生出了些墨色毛发。贪狼星君知道，他已没多少妖力可维持人形了。

栀子仰头望着，看着两人从空中落到面前。墨栖寒被放到地上，两人皆笑起来，没有半分苦涩，只有了却残愿的欣喜。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温暖，栀子将他抱在怀里，他此时才觉身上疼痛得厉害，只有栀子在，他才是有人疼的。

“让你受苦了！早知有此一劫，该让你留在那边，与程洋在一起的！”

栀子用力摇着头，墨栖寒却又笑起来。

“我曾说保你家宅平安，一世荣华，下辈子再娶你。那些都是哄你的。我认定的人，怎可能轻易放手？可今日这话，我是真心的。”墨栖寒握着栀子的手，手指在她手上摩挲。

她知道，她早知道！

栀子脸上的泪慢慢止住了，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还有一事需要她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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