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星君,你可做好了抉择?”仙翁伫立云端,遥遥望向贪狼星君。
他握紧三叉戟,挡在栀子与墨栖寒身前,那日在厨房,他便该说出口的!
“我一直执着于诛杀墨栖寒。”贪狼星君悠悠说道,“可这一年来,我不断想起巳御当初在天庭说过的话。我问过自己许多次,若我与墨栖寒一样,自小无人教导,又亲眼看到人类将手足兄弟剥皮烹肉,我会做何选择?”
“可我想不出答案,我不知自己会是如何!”
仙翁俯视着地上的三人:“一切皆有因果,人杀狐,人受罚。妖杀人,也该有代价。墨栖寒杀戮深重,今日之祸,皆是他一手铸成!”
贪狼星君仰望云端:“我知他该受惩罚,可这一年来他未伤一人性命,他已知悔改。我只求仙翁饶他性命!也…别再为难栀子!”
仙翁沉吟着,良久才说出一句:“饶——不——得!”
贪狼星君轻叹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便与他们同生死,共进退!”他后退半步,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墨栖寒从地上艰难站起,栀子搀扶着他,站到了贪狼星君身旁。空中武仙似箭般破风而来,贪狼星君余光瞥着他,拿戟柄将他拨到了一边。
“你退远些!去想想如何破巳御宅子的阵,他若能来,我们便还有一线希望!”他说着,双目金光闪过,一个圆盘大小的金色阵图浮在了地上。
墨栖寒被他拨了一个踉跄,幸而栀子扶住了他。他细细看去,这是他设计的阵法,可细微处却又有所不同。
贪狼星君抵挡着武仙,墨栖寒盘坐在地,全神看着地上阵图,紧锁着眉头。仙翁已看到了地上光芒,自然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手掌虚空画符,直朝墨栖寒打去。
贪狼星君一心对付破军与武仙,待他察觉到,符咒之力已从他脸侧擦过。
“墨栖寒——”他回身喊道。却见栀子已挡在了墨栖寒身前,她周身迸出妖力,双手撑出一道结界。巨大的力量冲击而来,栀子以凡人之躯受了两道天雷,此时还虚弱不堪,怎挡得住老仙人的法力?
结界破碎,剧痛仿佛撕碎了身体,栀子被远远震开,跌到墨栖寒的身上。
“栀子!”
“栀子!”
墨栖寒接住她,栀子身上妖力几乎散尽,血液从腰上伤口涓涓流出。第二击又紧接着袭来,贪狼星君甩开破军,将三叉戟举至身前,与符咒之力抗衡。
金光迸溅,似烟火绽开。墨栖寒怀抱着栀子,小心地捧起她的脸。鲜血染红了她双唇,她紧紧拉住墨栖寒的衣角,轻声叫着他。可发出的声音却那样虚弱,一瞬间,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墨栖寒…我…是要死了吗?”
“不…不是!”墨栖寒摇着头,紧抱着栀子,这一击虽不致命,可栀子身上已不剩多少妖力,腰上伤口又血流不止,即使眼下没有性命之忧,这样耗下去,迟早也…
“带她走——”贪狼星君嘶吼道,他已抵挡不住。墨栖寒扶起栀子,还未走出两步,符咒之力便冲破阻碍,炸裂一般,冲击在两人脚边。两人被震落在地,墨栖寒仍紧抱着栀子,用身体为她挡住冲击。
贪狼星君连退几步,艰难站稳。破军与仙翁交换眼神,直奔地上的两人而来。贪狼星君心知不妙,想要上前阻拦,一众武仙却将他团团围住。
刀锋直指咽喉,墨栖寒双手紧紧抓住破军的刀刃,鲜血不断从指缝渗出。破军既收不回也刺不出,干脆猛转刀锋,从墨栖寒手上削了过去。
“墨栖寒——”栀子已喊不出什么声音,只有眼泪能流,墨栖寒一只手被破军从掌中削断,可他死死咬牙忍着,不肯发出一点声音。破军又一次扬刀落下,墨栖寒用尽全力将栀子拉到身后,这具残破躯体已无甚用处,他干脆化成一只墨色巨狐,与他周旋。
墨栖寒化成狐身,动作虽敏捷不少,可身上重伤仍在,与破军对打根本占不到上风。栀子倒伏在他身后,随着血液流出,她已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两个时辰前,她还哭闹不休,泪水似泉,源源不断地流,因为挣扎哭喊,身上起了薄汗。可现在,生命已从她身上流逝得不剩多少,只剩下奄奄的呼吸与渐冷的身体。
身后传来声音,武曲身上的定身咒不知何时已被仙翁解开,栀子听到了云头刀从地上划过的声音。她呼吸忽地急促起来,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武曲看向墨栖寒的背影,他根本没有防备身后,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刀锋疾劲,已至巨狐身后,可眼前却忽然闪出了一个瘦削身影。栀子挡在墨栖寒身后,武曲的刀直刺透了她的身体。
刺骨的冰冷从腹中的刀刃漫至全身,栀子听到了刀拔出的声音,听到了贪狼星君与墨栖寒模糊的声音。
巨狐化成了人形,将栀子抱进怀里。是她的墨栖寒,是那张经常挂着邪邪笑意的脸。她听不清他在说着什么,只隐约看出他在哭。
“婚契…婚契…”栀子极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大些,“我叫…孟迩苏…把婚契上的名字…改了…”
栀子望着墨栖寒,可他却迟迟不肯应声。
“墨栖寒…我想和你…生生世世…”
良久,墨栖寒模糊的影子终于点了头,栀子的呼吸渐渐弱了下去,她第一次见墨栖寒,他好凶,训斥完云冽,又冷冷地打量到了她身上。
万籁俱寂,众仙皆伫立一旁,看着眼前已无心抵抗的狐妖。
贪狼星君的三叉戟从手中滑落,他辨着妖洞的方向,呆滞地说了一句:“我去拿婚契!”
“不必了!”身后传来墨栖寒哽咽的声音,“我能不能有来世还未可知,就算是有,此生牵累栀子,来世也该让她嫁个好人家!”
“能有这一年有余,我已满足了!怎能再让栀子因我的罪孽受苦?”
“那是她的遗愿!”贪狼星君对他吼着。他越来越看不懂他们,明明墨栖寒这样爱她,明明当初哄骗着她签了婚契,可如今却又说什么一年已够!
墨栖寒的头埋得低低的:“贪狼星君,多谢你今日相助!云冽从未害过一人性命,若她被天庭抓住,还望你帮忙说情!”
墨栖寒的目光从地上扫过,落到了一柄剑上。他张开手掌,剑身震动,飞到他手中。可还未来得及动手,剑便被贪狼星君抓住了。
“你要干什么?”
墨栖寒仍低着头,眼底血红怎好叫人看见?
“栀子胆小,平日那副样子皆是硬撑着的。我需得快些,好去陪她,免得她怕!”墨栖寒紧紧握着刀柄,贪狼星君试了几次,竟动摇不了半分。良久,他缓缓松开了手,血光漫了满眼。他亲眼看着他斗了数百年的狐妖,怎也除不掉灭不了的狐妖,亲手用一把武仙的弃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唇边有些湿润,他不知自己是在哭栀子,还是在哭墨栖寒。
雪花簌簌飘落,贪狼星君被带回了天庭,巳御宅中的阵法不解自破,他循着血腥味找来时,雪已盖至墨栖寒膝上。两人身上挂满霜花,在死寂的荒野里,紧紧抱在一起。
巳御呆站在雪中,却迟迟不敢上前,他只是睡了一天一夜,就只十余个时辰。他怎就不能等等他,等他来?半晌,他才一步步走过去,拂去了他们身上的霜花,苦笑着问了一句:“你…你叫我把你埋在哪…把你埋在哪才好?”
耀目的白光刺进贪狼星君眼中,如今的天庭说不出的熟悉,也说不出的陌生。他静静听着天庭对他的处置,声音却入不了耳,心也翻不起一丝波澜。
呼呼的风声灌进耳中,他从九重天上坠落。闭上双眼,栀子苏梅色的绣鞋与纤葱般的手指在他脑中闪过,那日的打杀声又渐渐在耳边响起。他从未觉得天与地之间的距离那样远。
方才仙翁说要如何处置他?他已记不起了,本就无心去听,不过既然从九重天落下,便是不准他再做仙了吧!
他渐渐失去了意识,不知沉睡了多久。待他苏醒,身上淡淡的香火气已全然不在,鼻间只能闻到潮湿与腥臭混杂的气味。他在昏沉中慢慢清醒,那些刀光剑影重又出现在他眼前,墨栖寒自尽时的血光又重回他的脑海。
不该是这样的,他被天庭赶至凡间,重新轮回转世,他不该带着前世的记忆。贪狼星君猛地睁开双眼,昏暗的洞穴中,几只初生的幼狐挤在一起,他身上的胎膜还未完全脱落。他此刻才知,轮回转世,不得做仙远不是对他的惩罚!
真正的惩罚,是他投生荒野,恰好落在了狐狸身上。
真正的惩罚,是他苏醒后便记起了前世记忆,想忘又不能忘。
真正的惩罚,是他自出生便带着灵智,注定有一日将修炼成妖。
他们这几人啊,活得人不像人,妖不像妖,仙不像仙!巳御是妖,修炼千年想要飞升成仙。他本是仙,绕了一圈,却注定成妖。想来,也只墨栖寒一生活得无拘无束,通透自在!
洞穴之外的阳光透了进来,贪狼星君鼻尖蹭了蹭身上的脏污,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阳光照在脚边,微风拂过银色毛发。背弓的猎户从小路而来,衣衫沾上了点点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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