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相逼（三）

两人匆匆忙忙赶到正堂，只见姚芸芸一边抹着泪，一边呵斥这些下人白眼狼。

秋月不敢惹怒了她，走到她面前，低声道：“王妃，这刚刚有人传的信，说是马上要给您。”

管家接着补充道：“那个送信的小伙子说是从湟中那边寄来的，老奴以为该是王爷……”还没说完，姚芸芸红着眼一把将信夺过来。

干干净净的信封，一拆开都能闻到淡淡的墨水香，只见信上写道：王妃，恕属下护人不周，办事不效，王爷已被皇上御用军抓到，零时斩首。王妃请节哀顺变，属下寄完信便自刎江边。周振署。

短短几行字，姚芸芸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在耳边翁的一声爆开，然后她再也听不到周围的人说什么。她没有哭，倒是很镇定，对于周振她原本是不熟悉的，只见过两次。

秋月有不好的预兆，立刻上前问道：“王妃，您没事吧？”

姚芸芸腥红的眼把她吓了一大跳，只听她颤抖地问道：“这封信谁送来的？”自己那颗不安的心已经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了。

管家如实说道：“刚刚有个咱们大凉的小伙子送来的，说是走的小门，从湟中来的十万火急的信，守门的才让他进来的。”

“他人在哪里！？”姚芸芸大喝一声，吓得管家赶紧跪下，“老奴拿了信，他就说有急事先走了，老奴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姚芸芸感觉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晋王离开了，这些送信的、干事的肯定抓住机会赶紧逃离，谁还顾得上谁呢？

她远远地注视着墙壁上那张墨水画，是当初她跟晋王一起完成的，如今细数已有四个年头。

不愧是薛衍，不动声色就能把晋王他们十万人轻松拿下，如今还悠悠闲闲地来了大凉。想起他笑着对她说，也不赶时间，就在那儿等着她开城门投降。这简直就是一种嘲讽和不屑，深深地刺在她的胸口。

投降吗？绝不可能，晋王的心愿就是能先帮爹爹拖住时间，如今却丧了黄泉，也不知姚苌那边情况如何。可她不甘心，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认命。

她姚芸芸当年风光一时，倾国倾城，在大凉吹尽了糙风冷雨，原本白皙光洁的手变得像枯木一般。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难道真的付之东流？

她不甘心，即使死，也要死的光荣一些，且她不愿死在薛衍手里，否则真是做鬼也不会咽下这一口气。

想及此，姚芸芸冷笑了一声，好似看淡了这世间俗世红尘。她轻轻说道：“王爷，妾身来陪你了。”这一句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说完，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走到自己的房中。她冷眼看着这些逃窜的叛贼，只笑自己当初对他们的好看来丝毫也没被人记住半分。

可笑，真是可笑！

屏风之外，这位绝不屈服的女子换上了当初嫁进王府的喜服。一身红装，刺的人眼疼，在摇曳的烛光中烨烨生辉。

她漫不经心地坐在梳妆台之前抹上胭脂，选的是最艳俗的颜色，做鬼也要好看点不是吗？她扬起嘴角。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一阵阵凄冷的歌声在房中一遍一遍回响，唱的是当年醉生梦死温柔乡的美好场景，也是她最珍贵的回忆。那一刻真的心如死灰，门庭之外，正直盛夏，草木茂盛，百花齐放，而她终将告别这人世了。

姚芸芸把暖炉拿出来，将之点燃，没过一会儿整个屋子一片火光。火光之中，一位少妇坐在梳妆台前一遍遍梳着自己的如云秀发，嘴里还哼着歌。

火慢慢把她包围，所有的床帘、衣服都统统在那一瞬烧成了灰，那一抹橙红色的火光沿着地爬上了自己的喜服上。

火越来越大，这时她模模糊糊听见外面有人大喊：“着火了。”却也没力气再顾及了。

恍惚之间，她好像又看到了晋王的脸，刚想触碰，便烟消云散。她又听到一阵儿童的啼哭声，一声一声，在叫她娘。

等等，嘉乐和嘉和……她不是让秋月把他们先带出去了吗？难道秋月拿了信就没折回去？

她努力让自己起身，向房中走过去。“娘，救我！”两个孩子被烟熏得嚎啕大哭，却不敢乱动。

姚芸芸二话不说，想把他们两个扔出窗外。但已经迟了，火早已窜上了屋顶，烧的房梁摇摇欲倒。

她离他们本只有一步之遥，却陡然听到嘉和喊了一声：“娘，小心！”

一抬头，只见一根硕大的柱子从上面烧断了重重地砸下，她几乎来不及躲避，只听一声沉闷地巨响，便接着就是无限的沉默。

大火把整个王府烧的不成样子，本来又是夏天，大凉天干物燥，很容易起火。大家忙着把池塘里的水一桶一桶抬出来灭火，却也耗费了大量时间。

秋月忽然发疯似的跑向后院，只见姚芸芸的那个房间早已一片狼藉。“王妃！”她跪在原地，眼泪簌簌落下。

王爷本来就不在了，而姚芸芸作为一家之主，却也不幸离去，那么她今后的人生将是怎样？她不敢想。

“秋月姑娘，快走吧！这火太危险了。”好几个丫鬟上去拉她，都不奏效，最后大家只好拿了钱财，悉数逃走。

那座豪华繁荣的古宅如今葬于大火，城外的人瞧见了，更是恐慌。只听大家互相传道：“你们知道吗？王爷死了，然后王妃便自杀了！”这一消息很快弥漫在了整个大凉城。

恐惧就是这样蔓延开来的，于是大家落荒而逃，挤得小门都装不下那么多人。这时又有人对着林宇喊道：“林大人，咱们投降吧！”

“对，投降吧！咱们只有不到两万的兵马，定是惨败！不如投降，否则大家都难逃一劫啊！”

“我家里还有我年过七旬的老母和刚出世的孩子，林大人，算我们求你了！”

……

这些风言风语开始传开，林宇听说姚芸芸自杀的消息本来就很吃惊，如今他身上还担负了这大凉这么多人的生命，他输不起！

满面愁云，一把辛酸泪。林宇穿着戎装，大步流星走到城门口，闭着眼心里默念：王妃，属下该死，但大凉这么多百姓的确不能无辜送死，林某在此对不住了！

“扬旗！投降！“他大喊一声。只见白色的军旗在城墙之上飘摇，他死死盯住那一面旗，手举起剑往脖子上一抹。

“林大人！您……“

在开城门的那一瞬间，他倒在地上，远远看到对方的人马走近，他闭着眼，只觉得世界一片安宁。

苏云青没想到薛衍让他们送的这封信居然起了这么大作用，欣喜若狂道：“将军，咱们这次赌赢了！他们投降了！“

秦淮钰也十分高兴，他的眼光没有错，薛衍的预料也恰到好处！

看着城墙上挂着的白旗，薛衍微微抬起下巴，细碎的头发扫过他的眼，俊秀的脸上多了一分胜券在握的信心。

果然不折一兵一卒，大凉城就被他拿下了，城里还有一万多人，也即将归顺到身边。而等大凉被拿下，晋王那边应该坐不住了。

薛衍坐在马背上，悠闲地带着后面的人进入城中。这一次，他要一箭双雕。不仅拿下大凉，还要拿下晋王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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