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猎猎,沙尘漫扬,未及深冬的北境,已颇有了几分凛冽寒意。
一个人影撩起帐帘,正欲大步向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脚下便又改变了方向。行了片刻,他进了一处大帐解下了身上的披风,在火盆旁略站了片刻,方才来到几案旁。案几旁端坐一男子,着轻便常服,正手握书卷,低头沉思着什么。
“其实,也没关系的。”男子见状轻轻一笑,道:”蒙大帅这么晚还没歇息呢?”
“这么晚了,你不也没休息?你看看这都几更天了。”蒙挚看了眼几案上的烛台,忍不住道。
“没事。你忘了,在金陵之时咱们不也常常秉烛夜谈吗?”男子温声道。
“那如何能一样。自你随军以来,日夜赶路的,你的身体受得了吗?”蒙挚关切问道。
“这样的行军速度,比起我们当年,你以为如何?”男子不答反问道。
“这如何能比。”蒙挚如实地摇了摇头。
“是啊,这十三年来我不在离金陵,毕竟也脱离军营已久,咱们大梁看上去虽兵马成阵,但毕竟还是松散得太久了,更不论军中上层曾经因前太子与誉王之争所引发的疾患流弊。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想整肃军容军纪,还非一朝一夕啊。不过,眼下大战啊在即,也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男子叹道。
“哎、哎、哎,我现在说的是你,你却又扯到哪里去了!你自己当也知道军中问题非一日可成,你先顾顾自己的身体行不?这些天以来,你几时睡过一个好觉?!而这北境的环境又不比金陵。小殊,你......”
听到这里,男子长眉微蹙,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冲帐外瞥了一眼。
蒙挚随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眼帐外:“你的身份其实咱们自己人大部分都知道,况且又是帐内,不用如此吧。“
“但这里毕竟是军营,还是谨慎些的好。我既然是以梅长苏的身份随你同来,知者已知,又何必多生事端呢。更何况,还有景睿、豫津他们......“梅长苏道。
“哎,可我都习惯了这么叫你。“蒙挚无奈地皱了皱眉,嘟囔着,想了想又问道:”事情都昭雪了,你,难不成还打算一直瞒着他们几个吧?“
“说实话,我和他们,尤其是景睿之间,毕竟是隔着太多复杂的过往。我真实的身份对于他们,知道了许是徒添更多烦扰,都不知道未尝不是件好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梅长苏一面沉吟着,徐徐道。
“哎,你呀!“蒙挚一叹,想起了方才的话题,道:”我是想问你,你身体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梅长苏笑着展开双臂。
“什么意思?“蒙挚疑惑地望着他。
“自然是一切安好啊。“梅长苏说着,为蒙挚斟上了一盏热茶,反过来劝道:“我不是早就跟你们说了,我没事。蔺晨不也一路随行嘛,你看他那逍遥自在的样子就当知道我没事。你就放心吧。”
“可我就是不放心吧,想你原先是那样子,我、我总觉得......“
“好了好了,这些事儿啊你就别多想了。“梅长苏低头略饮了口茶,又道:”你如今可是军中将帅,需要你考虑的问题可多了,你就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与其担心我的身体,还不如多想想应敌之策来得实在呢。”
“应敌之策?嘿嘿,我这不还有你嘛。”闻言,蒙挚憨憨一笑,道:“要说起带人动手嘛,这个我在行;说起行军布阵,那可是你的强项。”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以前你统领皇城禁军,不也把金陵守得固若金汤嘛。”梅长苏笑道。
“哎,你呀,可别打趣我了。“蒙挚笑着摆摆手,想了想,又道:“其实这统帅之位原本就应该是你的,那帅旗上绣着的,更该是个‘林’字。一个‘监军’,着实是委屈你了。”
“不,你别这么说。”看着蒙挚诚恳正色的面庞,梅长苏看了看他,忍不住阖目轻叹了一声,淡淡道:“以前,我也没想过还能以这样的形貌出现在北境的疆场。此番能够随军同行,像过去一样与你披甲并肩,乃我心之所向;若能顺利平定北疆之乱,还他一方安宁,我,于愿足矣。至于是以谁的名字,用什么样的身份,又有何关系呢。”
闻言,蒙挚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方开口道:“算了算了,我总是说不过你的。”
“那是自然,连堂堂蔺大阁主都说不过我,你啊,就别费力气了。”梅长苏笑道。
“时候也不早了,你呀还是赶紧趁着这两日的休整,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待过两日两军交锋动起手来,只怕你想歇也歇不了了。”
“嗯。你也早点歇着吧。”梅长苏点点头。
蒙挚起身向帐外走去,梅长苏看他似乎忘了丢在一旁的披风,开口唤道:“哎。”
“嗯?”蒙挚回过身,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见梅长苏歪着头抬手一指,方明白,冲其一笑。
目送他离开军帐的背影,梅长苏亦忍不住笑了,只是那笑容浅浅淡淡的,仿佛能被风吹散。
又过了片刻,自觉并无睡意,梅长苏索性站起身来,随手扯过披风,走出了军帐。
在军帐附近信步走了走,四周一片静寂。方此时夜正浓,帐外的风比白日更寒凉了几分,梅长苏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正打算往回走,远处靠近外围的一地似传来一些压低了的隐约、断续的笑声,细细看去,还有明灭的烛光。
梅长苏想了想,还是收回了脚步,径自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而去。
越离那处近,烛光便是越明显。
他一直走到了那顶军帐外,帐内传来阵阵吆喝声、逗笑声。梅长苏侧首环顾了下四周,双眉蹙得更紧,而里面的人似乎还恍然丝毫不察。
门帘忽动,立时便有一阵风窜入了帐内,引得烛光一阵飘忽。
“个奶奶的,谁啊,搞这么大动静,大晚上的想冻死老子啊。”案几旁背对着帐门口的小个子士兵一面专注于手上的物什,一面随口骂骂咧咧道。
半晌,未听到回应,抬起头,发现几个同伴正看着帐门口,下意识地也回过身去,正看到一内着青衣软甲外着同色披风的男子,看着自己和几个同伴。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梅长苏冷眼扫了眼几案,冲几人道。
“他是谁啊?”另一个胆大些的高个儿士兵侧头问自己的同伴。
“我也不知道啊。”另一个人扫了眼他身上并无军衔佩饰等,亦摇头道。
“哦,那原来也不过就是个无名之辈嘛。”高个子瞟了眼道。
“哎,我想起来了他是谁。”
“谁啊?”
“他好像是个随行的监军,叫、叫苏。。。苏什么的吧。”一个体型略壮些的想了想道。
“说够了吧。”梅长苏立在原地,冷冷地看了眼几人,再次开口道:“我问你们在干什么?”
“你说我们在干什么?”小个子士兵满不在乎地一笑,斜眸道:“哎,这长夜漫漫的,兄弟,要不要一起啊?”
“起立。”梅长苏上前一步,站到小个子的面前,语调不高,却让其余几人噤了声。
那小个子想抗拒,却在梅长苏居高临下的俯视下之下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只觉得他面如寒霜,那目光似乎要比这北境的夜风还要冷上几分,也不知是冷还是怎么地,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便站了起来。
“你们几个,谁是负责今晚营区守夜的?”梅长苏问道。
“他、他们俩。”体型壮些的那个人,稍微犹豫了下,指了指高个子和小个子,开口道。
“你们俩叫什么?”梅长苏侧首问道。
高个子和小个子略垂首,对视了一眼,没有开口。
“你们不想说也行,”梅长苏点点头,又道:“私下聚赌所犯何过,玩忽职守该当何罪,你们自己想必也清楚。晨时,你们几个去自请责罚吧。”
几人没有应声,梅长苏再未看他们,转身离开了军帐。
琅琊榜之风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