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你？

我又遇上了那个画鱼的武举人，还把他算计进了顺天府的牢房……

听说米市胡同的便宜坊是京城最受欢迎的饭店，一道“金陵脆皮烧鸭”脍炙人口，老少咸宜。 我尝过，鸭子处理的干净不见毛，皮子金黄，外酥里嫩，还看不见炉灰！

这日我想着多买两只烧鸭带回去，投喂神兽，安慰下快被我气死的顾大叔。

自打我把胖丫带回来交给冯保带着，两个熊货可谓一拍即合----

你偷肉来我放风；你讹人来我记功……

顾大叔被逼得……见天防贼防盗防熊货，几欲请辞！

那日我去买烧鸭，身后却有一群猫尿上头的登徒子吹口哨：

“呦～好俊俏的小郎官～”

“你什么眼神儿？瞧那身段，明明是个姑娘！”

“我听说这京城的勋贵老爷，就爱玩长得俊的小郎官，个个男生女相，腰肢柔软……”

听着他们话头越来越放肆，掌柜的连忙跑来对我说：

“姑娘，鸭子后厨片好了给您送到府上，您留个地址就成。这些客官喝了几杯没正形，别冲撞了您！”

我笑了，留地址？

西皇城根南街，古木深林处，灵济宫西缉事厂？

“算了吧，地址我敢留，你不敢送……”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离这群青皮远远的，叮当当丢下一串钱，请小二给我跑腿买了对街的四冰果子和冰镇酸梅汤。

青皮登徒子们朝我这边张望，交头接耳间形容猥琐，我听力好，知道他们在拿我做赌局----

每人掏一串钱做彩头，谁过来亲我一口谁拿走！

没多久便有个家伙朝我走过来，这人五大三粗却一副不太机灵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方直交代了让我乖乖待在蕉叶殿，别给他整幺蛾子，自然不能在这大打出手……

近了，一股汗臭和着热气儿扑面而来，我连忙掏出一锭银子抵住来人：

“欺负姑娘不丈夫，是英雄就挑个能打的下手……”

我环顾一周，正瞧见那画鱼的武举人啃着鸭腿，一脸看戏的模样往我这边瞧呢。我决定把祸水引给他，便朝那画鱼的武举人努了努嘴：

“那个，被革职的官差老爷，平素欺男霸女，有两膀子力气，你要能给他一耳光还全身而退，银子给你，本姑娘倒亲你！”

这锭银子可比他一年挣的多，这流氓不由得两眼放光，偏头过去就骂：

“老子最看不惯耀武扬威的官差！”

关键----是革了职的……

说罢垫步凌腰扑将过去便与那武举人撕扯起来。

武举人也算身手敏捷，那流氓挥了几次都没碰着他，他一边躲一边劝：

“别听那小娘子瞎说，俞某人要是有欺男霸女的嗜好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啊……”

我立刻补了一刀：

“革了职的官差老爷总是真的吧？”

那武举人一时语塞！

官差老爷……

还革了职……

旁边一窝青皮流氓被点燃了，纷纷站了起来，气势汹汹扑将过去----

“打的就是官差！”

当时的情况----

筷子横飞，酒盏稀碎；

桌儿板凳四处坠！

惊了跑堂，慌了掌柜；

吃烤鸭的也连累！

我在一旁喝着冰镇的酸梅汤，吃着四冰果子，折扇扇凉间坐看他们乒乓乱斗----

消暑！解乏！身心愉悦！

就是有点困惑：

那武举人明明矫健灵活，下盘沉稳，却只防御躲闪，并不还手？手中抱着一条长凳四处抵挡，看似狼狈，实则游刃有余……

有两下子啊？！

这人不只能装，还能在拳脚方寸之间给敌人下套，引诱四个流氓同时出拳，却又忽然一个下蹲趴在地上，让东南西北四位乱拳撞在一起……

直撞得东倒西歪，眼冒金星，半晌没缓过来！

没多久，衙门的差人来了，不问青红皂白把参与斗殴的尽数拷走。

我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正结结巴巴说着害怕……

那武举人望着我，冷笑一声，骂了一句：

“这京城歪风太盛，后生仔吹多了便没了正气，活该跪在祠堂前背组训……”

说着，他大步流星跟着顺天府的衙役走出便宜坊，而后，用泉州腔念起了《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

……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我推开前来搀扶的掌柜，一个人静静瘫坐在角落里。没有饮酒，却瘫软如泥；不是寒冬却五脏皆冷……

画鱼的武举人，他念了《正气歌》！

这是南宋名将文忠烈丞相的《正气歌》！

文忠烈丞相是我太爷爷的太爷爷，这是我们文氏家祠的祖训！

这是我从小犯了错便会被罚抄的祖训……

他说，我没了正气……

那天晚上，我望着火星子，忍不住问方直：

“夫君，我是不是变得越来越像你了啊？”

方直皱着眉，对我说：

“夫妻相，夫妻像，咱是夫妻，日子久了自然会相像！”

他说得得意，与我背上上药也轻柔许多。

可是……

我并不想像你啊！

我乃漳州外海茶岛人士文四宝，文忠烈丞相后人，我不像你，也不该像你……

梦里，我又梦见了那个画鱼的武举人拿过了爹娘的火把。我发了狠地冲他吼：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想干嘛？”

……

他当着我的面背《正气歌》，还知道我文家的祖宗家祠……

不行，我得把他从顺天府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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