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将至,暑气日盛,听冯保的建议请宫里尚造局的姑姑赶制了一床精致的苇席和纱帐,有了苇席和纱帐就得配一个竹夫人,这是北京城入夏必备。有了竹夫人,放在喜床中间,就可以把方直隔开……
我这也是为他好,省得我睡醒了总发现自己挂在他身上流口水,好几次还抓着他的要害!
可方直不这么想,他盯着那竹夫人的眼神跟盯着参他本子的作死言官一样,似乎在盘算着怎么让它消失。
他眯着眼问我:“我这蕉叶殿四周都种了芭蕉,夏天最是凉爽通风,你很热吗?”
我说夏天当然热,北京城的人家都是这样入夏的。
那天晚上,方直乖乖呆在竹夫人旁边休息的,没有越界,难得他没占我便宜。
只是,第二天他就不对劲了,早起我就感觉一股杀气……
方直面带冷笑,对我说:
“觉得我这蕉叶殿热?那是你没经历过真正的热!”
于是我被他强制告了假,赐了一身甲,还要陪他去武库司巡查。日头越来越大,盔甲又重又闷……
这一路,从跟车的厂卫到驾车的蒋海,都十分讶异。冯保更是找了个机会赶紧问我:
“姐你又闯什么祸了?”
我憋着气,恶狠狠地压着声音说了一句:
“扯他蛋了!”
一旁蒋海惊了,粗声粗气地脱口而出:“啊?他还有?”
方直听见了,杀气腾腾地瞪了过来,我们立刻装作没事发生……
这一趟,热归热,累归累,大明工部的武库司也算让我开了眼。带轮子的弗朗机炮、攻城的神火飞鸦、三眼铳、鸟铳、拐子铳……
工部的火器匠人们如数家珍,每个制式的特点和保养方式都能娓娓道来。其中一个姓毕的八字胡大叔更是把他新设计的“自来火”吹上天,说那个引线短,打火石一擦就发,缩短装弹时间一倍以上……
我憋着气,冷哼一声故意呛了一句:
“遇上雨天还不都是废品!”
大叔急了,上下打量我,骂了一句:“你这白脸小兵娃子,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这天要下雨还不许有个晴的时候?火器火器本来就是晴天用的!”
我迎上前去怼他:“我们督公的那把短柄火铳就不用点火,还可连击三发!”
他气结巴了,拽着我要向方直告状:“督公,这……这能比吗?那是海外高人的手笔,只有那么一支还缺了关键的零件……”
方直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姓毕的也立刻会意捂住自己的嘴。
可惜来不及了,我听见了!
方直的短柄火铳是我爹和几个叔叔伯伯打造的,而他手里支缺了零件。
八年了,我第一次看见方直的脸上有了慌色。他黑着脸把我拽出了武库司,他肯定后悔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把我带到武库司!他肯定没想到平日里在他面前说话做事从不越界的人会憋着气去找武库司的匠人吵架!
“四宝,热就把甲卸了,我早就让冯保备好了便服,咱们听书看戏散散心?”
我抬头看他,面前的人又熟悉又陌生……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我就真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鼻子酸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只对他说:
“不卸,穿着清醒,至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摘了我的盔,头发到下巴都湿淋淋的,已经分不清汗水和泪水。
他掏出贴身的汗巾要与我擦拭,我撇过头去抬手挡了。
这个动作成功把他激怒,偏偏冯保探头进来,他拿起那头盔就砸了过去,怒吼一声:
“滚出去!滚!一个二个不识好歹的狗!”
对啊,在他眼里,我可不就是当了那么多年摇尾乞怜的狗吗?
我也吼了:“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你不敢,因为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拿到你要的零件!”
方直挑起一边眉毛瞪着我,“噤声!”
那两个字说的很轻,轻得好像他杀人前的祝祷,我还是害怕的,我不想死……
方直深吸一口气,轻声问了句: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对不对?
……
在你眼中,我就是个杀人不眨眼,奸诈小心眼的大魔头,对不对?”
……
他阴冷地笑着:“哦……不对,是死太监!”
他捏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可你别忘了,婚书是你文四宝写的,生同衾死同穴你自己说的!好好想想你该怎么当好我的娘子,少花些心思在别的地方,你这辈子和我一样无路可退!”
“无路可退”这四个字,当时我是没听明白的……
那天跟方直吵了架就回了蕉叶殿,我卸了甲,这才发现蕉叶殿确实凉爽!
冯保急得团团转,抱怨我不该跟方直吵成那样,说什么“有本事杀了我”这种话,那不是直接翻脸吗?押车的厂卫和蒋海可都听见了,往后我要如何自处……
“姐姐你少作吧,督公对你多好大伙儿可都看着呢!你打架、翻墙,什么事儿不是督公替你兜着?”
我说那是他不得不兜着,因为他不能让我死!
冯保气急了,“如果只是这样,他怎么不把你关在西厂的黑牢里?”
我懒得与他细说,他又围过来毒舌:
“不是我说你,就你那三脚猫轻功,翻个墙跟肥猫荡秋千似的……把瓦都掀了好几块!值夜那几个老哥得见一眼就笑了一晚上。要不是督公交代了看见你翻墙不得惊扰,你早被射成筛子了!”
……
……
别的能忍,这不能忍,我当即跳起来跟他争:
“我……我哪里像肥猫?那是我技术问题吗?明明就是瓦块年久失修,脆了而已!我那可是东瀛流的忍术你懂不懂?”
冯保抽笑一下,“你看,你也有跳脚的时候!何况督公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连徐荣都是吃着他的耳刮子当上的鸽子房佥事,他何曾动过你一个指头?你还有本事把他气成那样?”
亏得冯保这小子提醒,我开始在想方直这一天是怎么了?怎么跟个入月的老妈子似的?难道太监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
想来想去,我也盯上了床上的竹夫人,好像是从这竹夫人开始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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