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武馆开起来了,我出的钱。
我诓舅舅说这是西厂隐秘的差事:挑选和培养一批没有武职的武夫,充作护院家丁,送入京城达官贵人府邸,埋个情报网。
一来,让舅舅在京城候补期间站稳脚跟;
二来,大家一起搞些钱……
舅舅有些狐疑,悄悄问我:
“扎莫啊,讲真,这真是督公交代的差事?”
我不想欺骗他,但也不想告诉他真相,便皱着眉憋出三个字:
“不能说!”
“虾米?”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你懂?”
“……懂!”
舅舅说懂,看他的样子应该也认同西厂做事的“神秘性”……
舅舅不止武术了得,挑人训人也有一套。
他挑门徒,拜师入门先挨三棍子,打三棍子不动不摇不喊叫的他才收。
一来,他单挑十三太保名声在外,大把的富家子弟排着队要记他名下给自己贴金,这么做就杜绝了那些一头热的富家子弟跑来凑热闹;
二来,能扛住打的都是有恭敬心,还能吃苦的,调教起来也省力。
就这么一个“入门三棍子”的规矩,倒真让他收了些像模像样的武夫!
精明的费妈妈再次给了个建议,凡经俞氏武馆调教出师的护院,薪酬必须是市价的三倍,请得起那是您的身份,请不起的绕道!
别看舅舅心思跳脱,却也是个细致入微的。他把人们对武林高手的想象了解的透彻,不出半月便将手底下的徒弟个个训得严肃、警惕、话少……
瞧那架势,说是乔装的锦衣卫都有人信!
我把吴巧娘的画像分发给了北京城所有勾栏瓦肆秦楼楚馆,点名了这是西厂要找的人;又让舅舅动用自己的徒弟们暗中观察那些大户人家有没有新买的奴婢……
一通操作下来,两三日,愣是没有一条消息??
方直看不下去了,戳着脑门骂我笨,他对我说:
“原本她一个乐户可以去的地方就不多,把她藏起来的无非就是等着卖个好价钱,你这么大张声势地一闹,谁还敢出手?只怕捂得更严实!”
假设她从王婆子那跑出去被好人家收留,知道西厂在找她,应该自己现身才对;她不现身只有一种可能,又被人拐了,还藏得更严实了!
徐荣和我说过,如果把大明比喻作一片草场,这些乐户便是草场的羔羊,这落单偷跑的羔羊,谁绑下便是谁的!
我又气得想拍桌子,手还没落到桌上,又顾及那紫翡翠镯子……
这时,方直盛着饭菜的勺子递到我嘴边,骂了一句:
“不吃饭怎么找人?多大点事儿啊茶不思饭不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夫君我丢了呢!”
这话酸溜溜的……
抬头看着方直,我有点疑惑,他这般的见识和手段,怎么见天在我面前说话就像个赌气的小男孩?
咬了一口勺子里的饭菜,满脑子想的都是吴巧娘的事。就连方直捏起手指过来弹脑崩都没引起我注意……
督公弹脑嘣,平常我早就吓得跳二丈高!
这天被他弹了我才后知后觉地摸着额头瞪他……
见我这个反应,方直倒气得跳起来,骂骂咧咧说着什么“自己挖坑自己跳”便拂袖而去。
没头绪便又回到了事情的原点,去了趟黑牢想问问有没有审出些狗皮典仪多余的消息。老远就听到惨叫,辛小武和几个幡子正把人吊起来打,边打边回我话:
“他和……上司……聚麀的小老婆……住哪都吐出来了,吴姑娘的消息确实没有……”
鞭子抽打那狗皮典仪,还给他说话打着节奏,那狗皮典仪跟着节奏惨叫,此起彼伏,一派西厂黑牢的日常。
我叹口气,说那没事了,接着打!
临走,黑牢深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文尚宫,你过来……”
是季德贞,她梳起了头发戴起了簪子,伤未痊愈,却也恢复了些气色。
牢房单间有我给她添置的卧榻被褥和妆奁,怕她气闷,我还让胖丫每日采些花草给她插花瓶里。
近了,她长叹一口气对我说:
“通州漕运码头去堵人,人要被拐出京城必走水路去南边。”
我看着季德贞,她一脸“肝疼”的样子,显然没有从我这获得更多东西的欲望。
“确定吗?你怎么跟我说这个……”
她白我一眼,“那太监没教你?”
方直要想管,还有我什么事儿?我惭愧地笑了笑,只说:
“他……太忙!”
她冷冷一笑,而后望向打人的方向,对我说:
“叫他们动静小点,叫一上午了都,烦人!”
“哦……了解!”
出黑牢之前,吩咐了辛小武把他嘴堵上接着打!
北京城不太平!
我也早就察觉到,京城最近多出一大群游手好闲的青壮年力士。
一打听才知道那是京城被罢黜的官员家里遣散的家丁护院。
今年皇帝为了闭关修仙的事情,已经罢黜了二十几个官员。为首的就有罗状元、赵时春、唐顺之……一群名臣。
官员限期离京,他们遣散的家丁和护院却赖在京城继续找大户。拿着打发给的几两银子,逛赌坊、下馆子、勾栏瓦肆暗娼门子……都能看见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没个正形的家伙。
钱花完了,饭碗没找到,又不肯降低生活标准,很多家伙便干起了偷鸡摸狗甚至拍花子的勾当。
我去找舅舅,本意是借几个人手去通州漕运码头堵人,舅舅连忙拉住我,只问我:
“扎莫啊,你这样子找人,是想找活的还是死的?”
我一愣,“那……必须是活的啊!”
“我跟里共吼,你制了肖像到处说那是西厂要找的人,已经打草惊蛇了。漕运码头是他们唯一的出口,再被你堵死那便会激得他们狗急跳墙,到时候把人杀了丢河里,死无对证,你想过没有?”
看着舅舅严肃的脸,我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蠢笨和低能……
往日做事,只要报上西厂名号,便顺风顺水,这次,我承认我栽了跟头。
舅舅又说:“把漕运码头堵死没错,可那之前你得给他们留条路,让他们不至于走投无路狗急跳墙,才能顺着你留的路自投罗网。”
舅舅说,他已经让门徒悄悄盯着漕运了,目前还没在码头发现那吴巧娘。我该做的,是给拘着吴巧娘的人搭条自投罗网的路……
督公说,把人藏起来无非是想卖个好价钱。京城里喜欢高价买婢,一掷千金的家伙,最出名的就有俩----
一个风流倜傥的成国公朱希中;
另一个,家财万贯的老朋友严世蕃!
这次,我是在解语楼蹲到他的。
他兴冲冲跑来找花魁却看见我笑着跟他打招呼,当即便漏出一脸苦相……
“小姑奶奶,有事儿您只需派人知会一声,孙儿滚着来行吗?您这样容易把人吓出毛病来!”
说归说,还是老样子探头出去吩咐跟班小厮离远点守好了。
“别一脸苦相,你姑父爷爷知道你是个乖巧听话的,派我来请你一起做个局……”
他特别殷勤地跑过来坐下,与我剥好柑橘,乖巧地表忠:
“怎么能说请呢?您尽管吩咐就是……”
于是我告诉他,让他京城的生药铺走暗门子照旧买人,高价买那些十几岁未曾生育的姑娘。因为药铺往常买的都是“药引子”,自己卖身的少,走暗门子收被拐被卖的多,操作起来轻车熟路,不容易发现破绽。
----这便是我给人贩子留的后路。
当人贩子的眼线看见通州漕运码头也有人拿着吴巧娘的画像找人时,他们便只有出手给生药铺一条路了……
就在生药铺高价收购姑娘的第二天,眼尖的王婆子认出了人群中奄奄一息的吴巧娘。押着她那两个混蛋还不清楚自己点了多大的雷,他们手里有六个瑟瑟发抖的姑娘,指望着一起出货便没有人会注意哪个是西厂要找的吴巧娘。
我使了眼色,掌柜胡乱验个身便痛快给了张三百多两的票子。
那两个混蛋,拿着票子乐呵呵地走出生药铺,门口一个望风的跟上了,勾肩搭背;街口一个望风的也跟上了,手舞足蹈……
待他们去钱庄兑了银子,所有参与者开始分赃的时候,辛小武和褚大贵,便带着西厂的幡子们摩拳擦掌按了上去,一网打尽!
他俩的确立了个大功!
总共六个姑娘:一个吴巧娘,四个报了失踪案的良家少女,其中一个还是官家小姐?最最最扯的是,这里头居然还有个男扮女装的少年……
那少年见我和西厂的幡子交涉,知道我们是六扇门里头的人,他便一把抓了头花,仰起脸来对我说:
“见方督公,姑娘我要见方督公,我火牌丢了,我是个举子……”
举子?
“你毛长齐了吗?举子?”
这半大小孩,面上无须,细皮嫩肉娃娃脸,扮姑娘都没破绽,他说他是个举子?
大明朝六七十岁的举子遍地开花,什么时候出过娃娃举子?我只觉得这少年可怜,肯定被那群混蛋玩意儿吓傻了!
直到冯保对我说:
“真有,去年荆州卫江陵县出了个十五岁的举子,叫……张什么的,因为是大明开朝以来头一份儿,宫里都惊动了!”
不会这么巧吧?
把吴巧娘接回西厂后,剩下的姑娘们都交给了闻讯赶来的顺天府尹。
那些帮了我的眼线,从小乞丐到舅舅的门徒,都被我请到了便宜坊吃烧鸭。
那个自称丢了火牌的举子,也被我带到便宜坊大口大口撕烤鸭吃。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还是女装,在一群小乞丐中一点不突兀啊?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张举人……”
他转过头“啊”一声便噎住了,而后止不住地捶胸打嗝。连小乞丐们都看不下去,纷纷关怀他:
“兄弟你这是饿了几顿啊?以后跟我混一条街,保证不挨饿!”
这人说自己是举子,还嚷着要见方直?
我笑了,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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