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房传来了李时珍的消息,据说有一封单独给我的信,不出意外被方直截了……
方直气得差点掀桌,倒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让方直吃醋,而是第一行便写着:
“督公亲启”四个字!
底下内容是这些日子查营瘟查到的头绪和检举几个不作为的地方军官,没有任何一句话跟我有关……
也就是说,李时珍那个家伙预判了送给我的信会被督公截下亲自查看,故意把要紧的正事儿绕过兵部夹带在里面。
“真当我不敢捏死他?!”
方直咬着牙,被人算中了的感觉很丢脸,把信揉作一团狠狠砸在桌上。
气归气,他报的消息倒是很要紧。徐荣把信又拿起来一页一页翻看了,还吩咐人拿进鸽子房里三层的叠纸抽屉收好。
徐荣很看好李时珍,说这人警惕、细致、机灵,医家业务熟稔……
“要是能替我们西厂做事,也算是个专攻一家的人才!”
话音刚落便被挖了一眼。
徐荣识趣刚要退下,却又被方直叫住了,而后不知道讨论了什么,反正那封信辗转到了我手里……
我战战兢兢看完后,方直要问我观后感,我觉得----
“信是让他身边的许绅带回来的,证明他信许绅不信驿丞。他不敢明说送与督公,是怕吓坏许绅,也说明这许绅胆小不担事儿。他一个医官,身边没有安排人护他周全,又不能时时联系总兵官,查到点什么涉及身边军官又不得不报的东西,只能出此下策……
督公切莫计较这些小节!”
方直笑了,阴阳怪气地“呦呦呦~”三声,靠着那太师椅便开始发作:
“你看看,隔了这么远,我家娘子还能体谅他……”
我无话可说,只撇过头懒得理他,气氛难堪,得亏徐荣出了主意----
信里提到阻挠他查营瘟的军官故意找茬,把他身边的吴姑娘发回原籍,人已经回了武威营,他希望西厂可以行方便干预此事。
“这吴姑娘对他来说可能真的很重要……”
徐荣话里有话。
“嗯!”
方直也点头应着。
两人一唱一和,最后告诉我:
西厂可以干预,西厂希望他安心把营瘟查清楚,但是西厂也不想做的太明显,太明显了让人觉得非他不可,倒授人以柄?!
“所以,把那吴姑娘弄出军营这种事,还是交给……”
两人同时看着我……
接了任务后,我开始还欣喜,而后越想越不对,回望鸽子房,总觉得自己被他们算了?!尤其是方直,自己就是十二团营的顶头上司,要个营女子不是一句话的事?
无非就是他把李时珍当成了假想情敌,要我亲自去救他相好,好断我念想……
督公的心眼儿,可比针尖!
我让哼哈二将跑腿查清了吴姑娘的户籍:
吴巧娘,犯官家眷,隶属武威营,营里出生,亲爹不详,母亲是乐户,说白了就是营妓,前年病死。没背景没靠山,纯属神仙打架她挨了乱拳。
按大明律,皇室宗亲私娶乐户都要被削爵,李时珍他爹要知道自己儿子跟乐户女子相好,怕是得气死!
隔天我便带着哼哈二将去了趟武威营。
管乐户的是个从八品的典仪,点头哈腰忙前忙后拖延半天,最后告诉我们人不在?
“她不是回原籍了吗?这么大个活人上哪去了?”
那典仪支支吾吾,暴脾气的辛小武直接揪了他领子把人压在木桩上,吼了一句:“给爹说清楚,西厂办事你想死是不?”
那典仪跪地求饶,结结巴巴交代了前因后果:
“她……她开始说是调去北镇抚司处理伤员,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上官……大老远的又被发配去了延绥……然后又得罪了地方军官被赶回来……上官也怕留着惹事儿……就……就……”
他在这结结巴巴半天“就就就”的,一边看热闹的乐户们哈哈大笑,一个个坦肩露腿,浪荡不羁。
“怕是送出去给你赚钱买牛鞭吃吧?!”
有人笑着骂了一句,其他人笑得更猖狂……
什么意思?
褚大贵凑过来,“估计是发卖给窑子了,他们管乐户的多少都干这拉皮条的勾当。乐户又跑不了,卖给窑子回头报病死,还能再支笔安葬费。”
那典仪满脸绝望,连忙交代:
“小的……小的刚才着人去请了,那牙婆倒说人自己跑了,还要报官……这……”
当时我恨不得活埋了他,努力压制住愤怒,反而笑眯眯地安抚那狗皮典仪:
“别害怕,这人也就是有些西厂要的消息带在身上,把人寻来审清楚就还给你。你说这年头,管啥的能不捞点好处?”
那狗皮典仪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当下便着急忙活地带我们去找那接洽的牙婆。
那牙婆发着泼,揪着狗皮典仪就要去见官,硬说是狗皮典仪串通那小妮子诓她五十两。我定睛一看……
“呦~这不是王狗儿他妈吗?”
王婆子上下打量我,这么多年不见,她倒没认出我来。张口便问我是哪道门里的??
我说你别管,一个月前还同你那好大儿智见和尚有过命的交情。
那王婆子听我扯到智见,这才收敛些泼皮,只说那小妮子腿脚了得,转身喝水的功夫她夺门而逃,打发一群人找了一天也不见踪影……
我长叹一口气,彻底憋不住火了,吩咐辛小武按着那狗皮典仪重赏十个大嘴巴子,“啪啪啪”打得他鼻血横流。
“西厂还没问话你就给卖了?卖得够快啊!耽误了西厂的事儿你和你的上司也到头了!”
那狗皮典仪顶着老鼻子血连连求饶……
我让哼哈二将把他先押回西厂,找画师先把吴巧娘的画像赶制出来,北京城里能收留姑娘的地方,怎么也得寻个便!
那王婆子还跟在我身后,有一句没一句拉家常,大约是想问她儿子的事情,我只对她说:
“他很好,说话拿腔拿调阿弥陀佛的,身体康健,精气神都在!”
“……哦……那,找到那吴巧娘,上哪寻贵人呐?”
我背对她挥了挥手:
“红袖楼找费妈妈,八十两银子你不亏!”
费妈妈听了“八十两”直骂我败家,八十两都能买下上等品相的扬州瘦马。
“这什么乐户啊值八十两?”
我说这不是钱的事儿……
“简单地概括一下就是----我夫君的情敌的相好!”
费妈妈放下烟杆子揉着额头,“你等等……让我捋一捋……乱!”
不止她觉得乱,我舅舅俞大猷也觉得乱,半晌都没捋明白……
“你是说……你有个夫君,还有个情郎,这个吴姑娘是你情郎的相好?”
我还没辩解,他眼珠子一瞪,“扎莫啊,你胆够肥啊??
在我们乡下你这够浸猪笼的,何况你那夫君还是……”
解释了半天才让他明白,我和李时珍只是朋友,别的关系都是方直臆想的!
夕阳西下,和舅舅蹲在俞氏武馆的门口,心中满是郁闷……
“真是倒霉透了,好歹也算个鸽子卫,领的这么简单一个任务都做不好,感觉灵济宫屋顶上泥塑的瓦兽都比我有用!
回去督公问我人在哪,我说不知道,没找着……
那还不被他笑死?”
想到方直似笑非笑憋着让我求他的样子,心中就窝火!
舅舅倒是乐呵呵的,一同坐在石阶上,对我说:
“你这傻丫头……让他笑话你总好过让他防着你!
聪明的女子都会装傻装笨,你那舅母就聪明,我偷拿了钱请兄弟们喝酒,她知道都装不知道……
傻丫头才逞强!”
话是这么说,可方直那张嘴,太气人!!
“呦~这就铩羽而归了?我们文女侠也就是话本子里当英雄,真遇上事儿还得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回来求夫君帮忙不是?”
原本在给他捶背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笑话我?给你尝尝文氏分筋错骨手!
“嗯~呀~”
我明明很用力在锤他,扭他,他却一脸享受“嗯嗯呀呀”的,还不忘称赞着:“对对对,就是这个力道……”
我来了气,一把推开他,转身便往外走。方直还问我大晚上去哪,我冷冷地对他说:
“督公放心,做事情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找不到那吴姑娘,我便不回来了!”
“你给我站住!”
抱着他的鞋夺门而出,飞身上树,远远的果然听到他怒气冲冲喊冯保给他找鞋……
他也不是追不上我,他就是嫌光着脚丢脸!
就在我满脸奸笑“嘻嘻嘻”的时候,路遇巡夜的厂卫跟我打招呼:
“夫人这是上哪去啊?”
我一把将方直的鞋子丢给他们,“别问,拿去还给督公!”
“哦……”
嫁个太监搞事业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