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楼是北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里头专门有冷热鸳鸯水的池子供贵客泡澡,可荤可素,银子到位花魁也能下水。
司造监的杜泰一党人,从各地搜罗来好看的瘦马,从小培养如何当“干女儿”。
所谓的“干女儿”,那就是内庭十二监的大公公们给自己养在宫外的“对食”,惯会伺候太监!
大太监轮休了出宫了,往干女儿那一住,让干女儿伺候;各地官员、商贾,送的贿赂往干女儿那放着;退了休,上干女儿那养老……
也有那个心肠软和的,临死前还给干女儿招个上门女婿,让她生儿育女,世世代代要在祠堂供奉他的排位。
这日晚间,解语楼的鸳鸯池子被贵客包了。一个穿着浴袍的小黑胖子对即将入场的六位姑娘打交待:
“里面那位就是西厂提督方直方督公,谁把他伺候好了,赏宅子,赏奴仆,从此荣华富贵当主母!”
姑娘们顿时两眼放光,心潮澎湃,推门进去却瞧见池子里一个模样俊俏身形高大的男子,斜披着一捧黑发,闭目靠在池子边上……
这是太监?
这不是话本子里的俊俏官人吗?
跟这个一比,门外那个杜泰,还有以前见过的那些男人,都得扔!
于是争相斗艳,捏肩的捶腿的修脚的掏耳的……
软玉温香,芙蓉荡水,方直指着杜泰:
“还是你们司造监会玩啊!”
杜泰斟着酒,满脸堆笑,“祖宗您可别介,还不是那些削尖脑袋爬功名爬生意的达官贵人们孝敬的!我们内庭的太监,宫里的小心翼翼当差,放出去的一心想着完成老祖宗们交办的差事,谁有心思干这事儿?还不是祖宗您的福德有人仰慕……”
杜泰给了个眼神,方直微微点头,“懂事儿!告诉那个人,这孝敬心领了……”
杜泰听出话里的拒意,立刻赶着话:
“怎么心领了呢?您得把人领了才算受了孝敬啊!这六个可都是从小娇养的黄花闺女。”
那六个听音立刻围了过来,莺歌燕语“督公督公”的,个个娇嗔作态。
方直面露难色,说了一句:“姑娘们,我是个太监,一个文四宝就难招架,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啊!”
门外,一身甲胄的女子听到这里不由得憋笑,斜眼一看,西厂的兄弟们也是一脸忍俊不禁。果然,举头望莺燕,低头叹裤裆的事情,他方直还真就发生了!
正当文四宝在纠结冲进去怎么个说辞的时候,里头传来了姑娘们争宠的娇嗔:
“督公,那文四宝会伺候的,我也会!”
“是啊,她不会的我还会!”
还有人跪在他膝前,咬着嘴唇红着脸,暧昧地说了一句:
“愿与督公对食!”
对食两个字尤其暧昧……
隔着门窥了一眼,好嘛,几个女人跟蜘蛛精似的盘着方直,那个说“对食”的直接把脑袋埋在他两腿之间……
对食?跟太监,怪不得叫对食!好好两个字愣是被那裆下女子解读成了“姿势”!
如此羞耻淫贱,这特么“从小娇养的黄花闺女”??
看见方直挑着眉毛,有些惊讶又有些享受的样子,一股邪火由心而起,当即一脚踢开门,径直闯入,拿剑指着那个“对食”,吼了一声:
“起开!”
所有人都惊了,方直构想了一百种文四宝来找他的画面,可没有一种是“提剑抓嫖”啊……
姑娘们只见来人提剑带甲便吓懵了,纷纷掩着身子往方直和杜泰身后躲。那杜泰还没反应过来,忙挡在方直前面邀功,质问来者何人!
文四宝冷笑一声看着他:
“本女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漳州外海茶岛人士文四宝!你祖奶奶!”
这就是文四宝?六个女人瞪大了眼睛,光听说文四宝机灵讨巧会唱曲儿,没听说她能提剑抓嫖啊!
只见她挥剑指着方直身后那群女子,“我文四宝是签了婚书的正室夫人,你们几个妖魔鬼怪想进门得问过我!”
还有不识相的缠着方直婊里婊气地嘟囔:
“督公,你家正室娘子容不了人!”
那杜泰还敢在一旁煽风点火,阴阳怪气地说:
“方文氏大夫人,您这提剑带甲闯这烟花之地不合适吧?您不要面子也得顾及一下督公的脸面不是?寻常人家尚容不得悍妇造次,您如此彪悍,怎生了得?”
文四宝缓缓抬起头来,眉有杀气,目含凶光,嘴角却噙着笑,她冷冷地对那六个女人说:
“你们不是说我会的你们也会,我不会的你们还会吗?想进门可以,我今天就给你们看看我文四宝是怎么伺候督公的……”
说罢提着剑刺向杜泰,那杜泰又没练过,躲避不及便挨了一剑,大臂被贯穿,当即鲜血淋漓。他捂着伤口往方直那边跑,期望方直能拦下文四宝,脚一滑,大腿小腿又挨了戳,就这么血呼里拉地连滚带爬冲向方直。
“督公救我啊!”
方直却故意捂着眼,“醉了醉了,可看不了这个……”
亏得那杜泰是个皮厚流油的,剑入三寸却未伤筋骨。文四宝看似咄咄逼人,却每一剑都故意避开要害,只贯穿他皮肉,血出不止,甚是骇人!
方直眯起眼,心下也看出来文四宝背着他学了不少东西。
文四宝杀红了眼,一边戳窟窿一边骂杜泰:
“亏你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监,劝人嫖娼,家里哭丧!这点忌讳都没有?你身后那人四年前就让我打掉过牙,他躲起来倒挑唆你来挖我文四宝的墙角?!我让你给人挖墙脚!我让你没礼貌……”
池子里传来一阵阵杀猪般的哀嚎,先前还娇嗔作态的六个女人抱头瑟缩在墙角,她们从小到大,哪见过这场面?当下里下定决心不趟督公家里的浑水,就算转营卖笑,嫁与贩夫走卒,也不攀这刀刀见血的高枝儿!
“叮当”一声脆响,文四宝手里的剑断了,她这才停下手,瞥了方直一眼。方直终究还是干预了,他收起手指,嗔了一声:
“胡闹!”
杜泰有气无力地抬眼望向方直,暗道:祖宗您怎么才出手?
又转念一想,看方直的态度,自己果真如文四宝说的那样,被人架着捅了马蜂窝……
方直站起身来,对那群角落里瑟缩的女子说:
“我都说了这文四宝我招架不住的,你们却当荤段子听,还敢招惹?还不快快散去!”
那六个女人连忙跑去扶起杜泰,又被文四宝拦住,厉声警告了一句:
“今天这事儿,在这里是我不给督公面子;出了这道门,传出去,就是你杜泰不给督公面子!”
杜泰连连抱拳,“祖奶奶!您是祖宗奶奶!曾孙记住了!”
见文四宝面带怒色,方直却强忍下喜悦,费妈妈说得对,文四宝心里还是有他,不然不可能提剑闯来,以正室自居。
方直吩咐了一句:
“还站在那干什么?过来伺候更衣!”
文四宝却转了身不看他,憋着气说了句:
“恕我甲胄在身,伺候不了!”
说罢,一把将屏风后边的小冯保提进来伺候,自己跨着大步出了门……
冯保以为文四宝又把方直惹怒了,正是胆战心惊,抬眼却望见方直喜笑颜开,心情正好。
那天,整个西厂除了文四宝,所有人心情都好。原本跟着文四宝抓奸的厂卫还有些惶恐,熟料刚到解语楼还逮住了大功:
一群老爷们儿集会不要姐儿,文四宝找方直闯进去,长了个心眼说这群人有问题,厂卫们跟进,搜出了白莲社的神牌,通通拿下;
又一群书生模样的聚众饮酒狎妓,文四宝指点一句:挂国子监的能敲一笔!
厂卫们跟进,一吓唬,果然都有两榜功名,国子监在读,通通拘了等着来人拿钱私了!
过后兄弟们都说,文四宝不愧是从小跟着督公做事的,蒋海本来守在澡堂子外面,见她来也借尿遁了……
西厂主母当之无愧,跟着文四宝,发财又立功!
过后北镇抚司陆大人复盘这件事,他们都以为是方直接到线报去解语楼逮白莲社的人,底下人顺手扣了几个狎妓饮酒的国子监进士……
陆大人看着诏狱里的“李大仁”,笑着说:
“李大仁,白莲社贼首李达福最后一个儿子,隐姓埋名多少年了?怎么让西厂给抄了?你说你这么大个功劳给我多好,非要便宜那个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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