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十)

二十八

那判词像极了一把一直悬在乔楚生心头的刀子，路垚发现最近他眼里的光都黯淡了些。

可不久后，当那眸子里的光再次亮起的时候，路垚便从心疼内疚陷入了无限的心慌。

童丽出现了。

乔楚生一见钟情的女人。

前世今生，路垚都没有错过乔楚生初见童丽时眼里霎那的璀璨。

乔楚生的身边不是没有女人，可童丽不一样。她让他心慌。

因为路垚也在那样的星光里看见过自己。

“我想娶她。”

乔楚生是真喜欢童丽啊！才仅仅是见过两面，便满脸笑意地遐想和她的未来。

那他呢？

乔楚生想过他和他的未来吗？

他和他在一起的未来。

他不知道乔楚生喜欢自己什么。他张扬任性、娇气嘴毒，仗着人家的三分宠便无法无天。

可童丽和他完全不一样啊，娇媚坚韧，风情万种，艳丽得像朵带刺的红玫瑰。

若是他喜欢这种类型的，若是他只喜欢女人，那自己算什么？

路垚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吃醋。

他只是害怕，害怕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害怕若是童丽没杀人，是不是乔楚生便真的不要他了。

更何况，古意里吃醋是便指夫妻间捻酸的情趣。

他便是连个吃醋的身份都没有。

二十九

不过现在路垚觉得还是有些欣慰的！

毕竟老乔带童丽去的餐厅是和平饭店，而不是和少年说好的占美。

毕竟那是他送他手表的地方。

“你的经历呢，我早就了解过。从小背井离乡，吃了很多苦。后来赤手空拳打天下。不到二十岁就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当童丽用轻快却不失崇拜的语气讲起曾经的过往，路垚发现乔楚生的眸色都变了。“白老大看你正义仁心，推荐你做了巡捕房探长。本来只是想让你镀个金，没想到你屡破奇案，名震上海滩。”

童丽下巴轻搭在柔荑上问道，“试问，这样的男人谁会不爱呢？”那双眼倒真是烟月浩渺、丝丝含情。

“破案的人，可不是我。”

乔楚生，倒是谢谢您在这种风花雪月之际也没忘了我！

“路垚，确实聪明。但如果没有你的支持，他寸步难行。没有枪，再多的子弹也伤不到人。你说呢？”听到这话，乔楚生忽然笑了。他很惊喜原来有人会这么看待他和路垚，有人会觉着他不比路垚差，觉着他足以站在他身边。

即使对方可能仅仅是恭维。

可路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见他笑只觉得他是得心上人的一句肯定后的欣悦。

便更是委屈，更是懊悔。

明明自己也觉得乔楚生特别好，怎么就是忘了和他说！

因见到不远处的白幼宁，乔楚生便准备带人离开酒店。

深秋的上海梧桐叶落了一半，加之夜晚淅淅沥沥的秋雨，路垚觉着有些冷。

不过幸好是下了雨，

幸好没有月亮！

乔楚生，你不可以带她看月亮！

路垚觉着乔楚生和童丽在伞下调情的样子真是浪漫得刺眼。

也不知道，就这么短短几句话，怎么说了这么久？时间怎么那么慢？！

可乔楚生怎么看着童丽离开的背影一脸的意犹未尽？

满目怅然，嘴里还轻声呢喃了一句什么话，只是路垚听不大真切。

之后他一直想了很久也记不起来那话的内容。

直到，直到那个乔楚生的泪把少年灼伤的夜晚。

为了陪失恋的乔楚生，少年也是喝到酩酊。

烂醉花间之际，枕麹藉糟的乔楚生摸了摸已然醉倒的少年那柔软鬓发，昏睡前叹了句“原来像你也不行啊！倒真是命主孤煞。”

这话直接把路垚的心砸得粉碎。

恍惚间，他终于想起那个雨夜里乔楚生的低语，“这模样真像你”。

乔楚生，你还是只喜欢我的，对不对？

可乔楚生，我们明明无半分相像啊。

你记住了，就一点——她没有我喜欢你！

三十

世间万般，无一容易。

总有人为了不得已的原因去做一些让人唏嘘不已的事。

童丽是，眼前的谢臻也是。

可无论怎样，世间自有法度，杀人总是不该，这是他和乔楚生一直坚定的道理。

你说，最近案子里凶手倒是都慷慨赴死了，可怎么偏偏都要在乔楚生身上剜一刀呢？

童丽生生绝了乔楚生最后关于家的幻想。

而谢臻，他是胡竹轩的亲外甥。

三十一

很久以后路垚都无法描述那天看到乔楚生拿刀划自己胸口时的心情。

你知道吗？

很多时候，在痛苦面前言语真的太过苍白。

他们一起探过很多案子了，可之前路垚从不知道乔楚生有多不容易。租界里的人命，每一条背后都牵连着各方势力。施压的，添堵的，钳制的，还有想趁乱放把火的，租界里头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可乔楚生永远会在背后帮他平定一切，从不让这些肮脏事扰了前面认真破案的小少年。

他真的，从未言过一句苦，道过一句累。

一点点都不会。

怕脏了小少爷的眼。

也许少年知道吧，可在他心里，乔楚生毕竟是上海滩叱咤风云的人物，又怎会对他靠进椅子里那片刻的疲惫软弱多想些什么呢？又哪里会知道乔楚生为了护住他都做什么。

可那是他认认真真爱了两辈子的人啊！那样的傲骨铮铮！却这般在雨里，跪在人前。

乔楚生脱下了青烟色的西服，放下了他的傲骨，用他的尊严，给路垚换一个平安。

尖刀划破胸膛，血染红了路垚的双眼。

浓眉微蹙，却一声不吭，生生叫旁人碎了心。

路垚疼的灵魂都在抖，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就跪在乔楚生的面前。他想伸手摸一摸爱人的伤口，那血可真烫，烫得路垚刚伸出来的手还没碰到就收了回来。

他哪里，哪里配的上这样炽烈的喜欢？

乔楚生，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你都对我这么好了，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乔楚生只知道他这心上的一刀护住了路垚的命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天的雨里，他爱的人就跪在他面前。

遥遥望过去，像极了拜堂。

他为他爱的人掏了心

他爱的人也差点为他丧了命。

PS.1.乔楚生请童丽去的是哪个饭店的看法来自超话里一位姐妹的分析，不记得是谁了，不过在此表示感谢！！！

2.又看了遍割胸看得我心口疼，写了点柔情的缓缓，别嫌弃：

乔楚生没想过他这个历过刀伤挨过枪子的后背，除了背过少时重伤的兄弟，背过年幼睡着的幼宁，有一天还能这么背着他胆小耍赖爱撒娇的心上人。

明明那么小的一只狗。

可他就是怕，就是要和他闹。

乔楚生觉着自己整整一颗心都软得不像话。

可偏偏小少爷要抢他的配枪。

又偏偏没控制好误打了一响。

乔楚生看着碎了的观后镜，只觉得额上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

对这个小少爷，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算了，好像也只能宠着。

乔楚生倒是觉得没什么，可路垚却觉着小少年着实有些不像样子。明明是来了解情况，可就是仗着有乔楚生在前头，便肆无忌惮地顺着香味猫到了人家厨房。

乔楚生听到声响，有些无奈，“你又干什么呢？”

“这个汤头真是绝了！”嗯，还恬不知耻地盛了碗汤。“你尝尝。”少年不知是想和人分享，还是怕眼前人逼急了，便细细吹了汤想喂乔楚生。

乔楚生，你不懂！对路垚这样热爱美食的人来说，能热情分享的人真的很重要了。

好像，他上下两辈子，这样的人也就只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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