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陈老六的案件在一点一点朝着路垚记忆里的步伐走。不过这两天路垚发现,他的灵魂只能跟在乔楚生的身边。
挺好的,他可以见见乔楚生从不会在他面前展露出的一切。
路垚记忆里的乔楚生永远都是西装革履,温文尔雅的,要不是眼神偶尔流露出来的杀气,他真是活脱脱的一个名门贵公子的模样。半点也不像众人口中那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宛如在世阎王的乔四爷。
其实路垚知道,他是怕自己害怕,也怕脏了自己的眼。
这些天路垚看着乔楚生是怎么用雷霆手段镇住巡捕房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是怎么在雨夜里一袭黑色皮衣孤身血拼宛若杀神,又是怎么周旋于洋人、政府、黑帮三方势力里将探长的位子坐稳。
乔楚生真的很忙。可在外人面前,他的眉宇间却从未显过半分疲倦。
甚至包括在白老大的面前。
“楚生啊,我让你进捕房,一个是想洗白,以后能干点大事。第二,就是制衡。想在租界上做买卖,光有钱和枪还不够,还要知道人家的游戏规则。法律才是最好的武器。”白老大其实也算是有为乔楚生做谋划作考虑,只是乔楚生更像是他的一杆枪,一根臂膀,而非需要关心爱护的儿子。
而在江湖上,乔楚生被人提及时,让人最先想到的确实是乔四爷的名号,而非白老大的义子。
本身,于他而言,白老大是主,而非可以依靠的对象。
不得不说,对乔楚生这一面的了解越多,路垚越发觉得自己最初的比喻就越贴切。
少年自己在乔四爷面前,的确像个被猫轻易叼走的小耗子。
三言两语地就被乔四爷忽悠着去帮着查案。
“虽然昨晚划车的是你,但是具体的时间还不能确认,你很有可能是杀完人再划的车。”第一招,恐吓。探长一脸认真严肃地吓唬着小三土。很明显,他上钩了。
“不过我相信你不是真凶。”第二招,真情实感地表示同情理解,来获得认同感。
“但是,你毕竟是犯罪嫌疑人嘛。如果你想洗脱嫌疑的话,想洗脱吗?想的话,就要帮我一起找到凶手。”好的,第三招,抛出橄榄枝。
“其实我可以放你,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么诡异的案子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吗?难道你想背着嫌疑人的身份一直这么招摇过市吗?外头那个女记者你看见了,她可认定是你!我可以放了你,但你出去之后她怎么写稿子,我可管不了。”最后一招,分析利弊。表面上是任君选择,实际乔四爷的每句话都像是请君入瓮。
青龙帮乔四爷到底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在他面前,纵使少年路垚自诩天才,也不过是一只未经风雨,能叫人一眼看透的小耗子。
路垚看着四爷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那微眯着的眼里光亮异常,只觉着他低头笑的样子活像只捕猎得逞的猫。
十
“当时,凶手就是躲在这个密闭空间里,然后等陈秋生来了之后露出小缝,把刀就这么快而狠地刺了出去。而这个时候,两个保镖只能通过镜子看到死者。这个反应,给赵医生争取了躲回去的时间。”陈老六的案子已经到最后一步,路垚看着自己最后侃侃而谈的样子,还是觉得内心燃起了些许的小骄傲。因为乔楚生一直都在用很欣赏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人浓眉似墨染,星眸藏月华。真真是一副缱绻多情的好眉眼!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谁又能不欣悦?
“然后两个保镖冲进来,却被何鲲支开。这个时候再把镜面整理好,等待两个保镖搜完出来的时候,现场已经很难看出瑕疵。老大被杀保镖已经吓懵了,这个时候何鲲刻意指出是镜子里伸出一把刀把陈老六给捅了。正是这句话对保镖造成了心理误导,让他们两个确信,自己刚才看到的是镜子里的人。随后你派两个保镖出去叫人,趁这个时间,你们把镜面装回去擦干净。医生下楼,然后被保镖重新带回现场,展开所谓的抢救。
“刀是从斜侧方插入身体的,你拔刀,是不想直接暴露你藏在斜后方的事实。”
当少年路垚详细地讲清案情的全过程,当他指出证据所在,他和乔楚生合办的第一个案件也就宣布告破。
后警察把该抓的抓,该带走做笔录的带走,这里也就只剩下乔楚生和路垚。
洗清了嫌疑的路少爷刚抬脚想走,就被乔楚生叫住。
他双手背在后头,很是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回银行上班啊,不然呢。”小少爷对这话倒是不以为然。
乔楚生挑眉看着少年,面色带着些怂恿。“你探案是把好手,要不要留下来帮我办案呐?”
“呵,帮你?你知道我一个月挣多少钱吗?留下来?你请得起吗?”他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语气很是不屑。
路垚现在想想也是,自己打小心高气傲,银行的工作虽说会有很多不讨喜的同事,可报酬丰厚。要不是这次自己成了嫌疑人,肯定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路垚发现乔楚生对自己趾高气扬的背影并未有任何被拒绝的尴尬或者不爽。只见他勾唇一笑,眼底亮起的光芒不禁让路垚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了些思考。
果然,不久后在乔楚生的办公室里,路垚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楚生哥,我真的要这么写?他会被沙逊开除的吧?”白幼宁到底是个心软的小姑娘,面对乔楚生的话很是迟疑。
“放心,我不会让他饿死街头的。他是个办案天才,不来这可惜了。”乔探长语气倒是笃定,半点不觉得自己干了亏心事。
路垚在旁听了真是气急,“本少爷在哪都是天才人物好吗?老乔你真是用心险恶。害我还为此讨厌了小白很久。卑鄙!”
“以后所有案件你都享有独家报道权。”这话倒是让交谈的两人拥有了同款笑容。
“小白你也太没有原则了!良心呢?兄妹俩真是一丘之貉!”
路先生在一旁痛心疾首地指责二人,只不过没人听得到就是了。
十一
清早街角西餐厅的第一壶手磨咖啡在飘香。
街上有电车在叮当作响,黄包车上有西服、旗袍和洋装。
远处弄堂口,摊上老板端上桌一份刚出锅的生煎和豆浆。
这车水马龙的街口众人皆是熙熙攘攘。
路垚看着乔楚生自清早起来后连巡捕房都没去,便径直来了沙逊银行办公楼所在的街口。
也许是因为办公楼身处市中心。
又或许是有乔楚生在身侧,在路垚眼里,感觉上海这座城市好似又活了起来。
这般繁华热闹的样子,真是和记忆里丝毫不差。
乔楚生斜倚着车头,样式潇洒。路垚就陪在他身边等小少年出来。
“呦,路经理这么快就失业啦。”
你说这人过不过分?明明自己就是始作俑者,还要到苦主面前调笑一番。路先生在旁看得牙痒,又觉得自己还是挺喜欢使坏的乔楚生的。
不过少年时的自己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失业的路经理奋力把装着自己物件的箱子砸到乔探长的车头上,掏出皱巴巴的报纸,向他控诉。“新月日报说老子是杀人犯!划过死者的车。还利用沙逊先生恐吓过死者!沙逊先生当场就气疯了。我被开除了。”
四爷看着眼前委屈的小少年,满脸藏不住的笑意。“你最好不要得罪记者,尤其是那种小报记者。”这招祸水东引咱们四爷玩得真是漂亮!
“这个死变态烫头女!别让我见到她,否则”路垚一边说一遍恶狠狠地揉捏着手里的报纸。
乔楚生更乐了,但面上不显,反倒是很正经地劝告路垚“告诉你啊,动嘴行,千万别动手。不然第二天,你就会被尸沉黄浦江。”果不其然,路垚顿时蔫了神色,委委屈屈地收起了报纸。
但气势还是要有的,“那你替我转告她,我祝她一辈子待字闺中,独守空房!”
乔楚生再一次拦下了要离开的路垚,并说出今早最真诚的一句话,“帮我办案吧!我出咨询费。一个案子一结。”路垚真是好久没见过这般眼角眉梢都带着华彩的乔楚生了,真是觉得看不够。
不想还是遭到了路经理的拒绝,“不好意思啊,我没兴趣。”语气是一如既往地不以为然。
“为什么?”
“所有的谋杀案都充满了负面情绪。血腥、复仇、阴谋、杀人,太不阳光了。”
“你觉得你是一个阳光的人?”从他前同事的话中,乔楚生可没看出来眼前这位多么有同情心,多么心怀慈悲。
“至少,我不需要洗白啊。而且,我也不需要被迫做我不想做的工作。”路垚发现少年的自己还真是一针见血的嘴毒。
好在,乔楚生并没有生气。
路垚发现他好像更兴奋了,眼里光芒更甚。甚至笑着舔了舔后槽牙。
为什么呢?是因为,才短短几天便发觉自己很懂他吗?
“我叫乔楚生。”
“随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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