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早下起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叫人只想窝在暖洋洋的屋子里,哪儿也不去。一转眼也快过年了,岳绮罗许久没过年,过不过年的她也不在乎,只是今年难得有了好日子,她也慢慢期待起来。
同她一道过年的,除了张显宗,还有无心。岳绮罗和张显宗打算来年开春再去中国中部的地方看看,无心本是早想走的,因为岳绮罗和张显宗不是他的相好,他总不能和他们赖一辈子。可他运气不好,刚喝了两人的喜酒,没几天就出了大事,日本偷袭了珍珠港,和美国英国在太平洋打起仗了,而他们所在的租界,第二天就入驻了日本士兵。
岳绮罗同张显宗看了报,还是叫无心暂时留下,等局势稳定了再走。因为知道日本人抓起人杀起人来是不讲道理的。无心这样的,岳绮罗从遇见便好奇到了现在,万一他走在路上被抓了壮丁,一旦送去做实验或者打仗,怕是没几天就要露了破绽。到时候,等待他的可就真是无休无尽的死而复生。
无心与她结过仇也结过恩,岳绮罗记得他从前是如何害了自己,可也记得他二话不说的帮过自己,如今对他倒是恨不起来。一旦他被送去了什么部队或者基地,岳绮罗走南闯北曾派纸人探查过,把守森严,她并没有把握救人出来。
无心抓耳挠腮,没想到自己时运不济,也没想到人已经可怕到了这个程度,他不禁左思右想,要不自己还是再回山里待上几年好了,这次出来已经在人间走了一遭,又和岳绮罗张显宗这两“人”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想必可以重新忍受几年离人的生活。
形势一开始几乎是一边倒的走向了最不想看见的那一幕,报纸上登出了许多地名,有岳绮罗知道的香港长沙,也有曼谷、关岛、马尼拉这样闻所未闻的,除了地名,出现次数多的字眼就是日本、占领和进攻。
岳绮罗总担心几年前在南京的事情会在天津上演,早安排了纸人守着,随时给她通风报信。
张显宗关了灯,把她搂在怀里安慰道:“情况也不见得太坏,日本不宣而战,现在分出精力在太平洋战场,总不能像以前一样专心在亚洲作战。他们地方小人口有限,现在拉长了战线,兵力被分散,财政也会吃紧,即便是占了地,也不一定守得住。”
岳绮罗不懂这些东西,听张显宗说的头头是道,不知道他是在说真话,还是拿假话哄她。但因为知道他比自己更在意,所以不管张显宗说什么,她都不能给他泼冷水。
“当初总说要三个月灭亡中国,前前后后打了几年也没成。打仗又耗人又耗财,中国地界大,人又多,一直打下去,总能把他们赶出去。”
张显宗笑着在她头顶亲了一下:“夫人说得对。”
一双手在岳绮罗的身上抚了几下,从衣服里剥离出一具女体。四周都是张显宗的气息,岳绮罗退无可退。从被子里伸出雪白的胳膊搂住张显宗的脖子,岳绮罗光溜溜的被他抱在身前,任他在自己光洁的肩膀后背摩挲:“我在和你说正经事,唔。“
张显宗把她的话全堵上,翻身让她趴在自己上方:“可我看你今晚不困。“
热热烈烈过了一阵,岳绮罗打着哈欠,手也不想抬。张显宗抱着她进了浴室,岳绮罗闭眼坐在蓄满热水的浴缸里,脑子转也转不动,迷迷糊糊的任由张显宗往她身上撩水。
给岳绮罗换了衣服,张显宗抱着她重新躺在床上,轻手轻脚地把热腾腾的岳绮罗镶嵌在怀里,张显宗亲了亲她那张被蒸汽熏红的脸,喊了一声:“绮罗。“
岳绮罗睡着了,没听见他的声音,根本回应不了他。
张显宗哄她是真,但并没有说假话,只是没把“政治诱降“,”以华制华“,”以战养战“这类词告诉她。真话没全说出来,可也是真话。这些事情急不在一时,谁又能打包票似的预料出什么?讲给岳绮罗听,她听了也不会高兴。张显宗希望岳绮罗心情能简单一点,不要揣着她似懂非懂的事情整天胡思乱想,有他在,他想就足够了。
日子过了两月,并没有陷入最坏的境地,只是再过几天,日本就要宣布把租界移交给汪伪政府。
除夕这一天,天气越发的冷,这种天气,出门久了就是受罪。岳绮罗刚醒那会儿,还穿了小段时间的旗袍配呢子大衣,现在也换上了好几层累赘衣服,穿上了长筒皮靴。
无心带着白琉璃和小白鸟缩在炉子前,一边嗑瓜子,一边听收音机。岳绮罗来了兴致,跟着张显宗在屋子里包饺子,准备今晚下水煮了吃。
吃过年夜饭天就黑了,张显宗到院子里给岳绮罗放烟花,岳绮罗站在旁边,戴了兔毛耳罩,小脸被领子团团托了出来。火光向上窜,映亮了四周的一切,张显宗一下点了几个,快把整个院子照亮了,小白鸟连同屈身在白蛇身体里的白琉璃,一起瞪出了四颗黑豆大的眼睛。
火树银花持续了十来分钟,岳绮罗在明暗转化的光影中笑出了一张娃娃脸,张显宗拉着她的手一起看,也情不自禁的笑,答应她的事情总不能忘,再不履行,今年就要过去了。
烟花快要燃尽了,两人也准备回屋子,旁边传来无心兴高采烈的声音:“岳绮罗,张显宗!
两人转头看向他,正见无心拿着二踢脚放在手上燃烧。他本来是很老实的放在地上点,点着点着,开始抖机灵,非要握在手上,还故意在引线快要烧完时才丢出去。
没等张显宗开口阻止,无心已经在手上点了二踢脚,准备丢了。接下来,院子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碎碗声,无心手上的二踢脚正中了储水的大缸,大缸冬天没水,此刻已经粉身碎骨了。
耳边传来岳绮罗气急败坏的声音:“无心!“
无心没想到自己马失前蹄,他被岳绮罗吼的不敢大喘气,低声下气的表示自己一定会收拾好一切,再搬个新的来。
三人又吃了热气腾腾的饺子,无心不敢再去放什么二踢脚,也不敢在岳绮罗和张显宗面前放肆,拉了白琉璃和小白鸟,一个鬼,一个妖,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凑了一桌纸牌。
张显宗系了深棕色的围巾,全新的一条,专门被他当作新衣服一类的物品,今天第一次用在身上。
岳绮罗看了看张显宗脖子上的围巾,一边拿起剪刀一边开口:“过两天买了线,再织个别的颜色,换着系。”
下半夜过的很顺,第二天正是初一,一觉醒来就看见院子里积雪落了一地,天空还飘着点小雪。岳绮罗身后留了一串脚印,正站在院子中间不动声色的看雪。
一双温暖粗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张显宗从后面抱着她:“绮罗,新年好。外面冷,早点进去。”
岳绮罗安安静静的站在张显宗怀里,这样好的日子,在遇见张显宗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其实最初和他不过是待了几个月,短暂的好像总会被她遗忘,后面的几十年,也没几天在想他。后来又和张显宗见了面,竟是一想就想了几十年,原来以前不是不想他,只是不敢想,反正张显宗魂飞魄散了,没了,再怎么找也不会是他。
岳绮罗挣开他的手站到树下:“张显宗,你过来。”
待到张显宗到了跟前,岳绮罗向上甩出一张纸人,眼前全是从叶子上悉悉索索抖落的雪,落了两人一身,张显宗以为岳绮罗和自己闹着玩儿,急匆匆的抬手去拍掉她头上的雪。
岳绮罗仰脸开口:“张显宗,我们一起白头了。”
百年光阴,天大地大,她没有什么好的时间,只是遇见了对的张显宗,张显宗给她找了一条回家的路。张显宗一来,她从天上掉下来,也有他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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