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将近,其实这个时候,是越到后面越手忙脚乱的,岳绮罗倒是不忙,因为压根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就连紧张也算不上。不过看着张显宗在家里张灯结彩,她也觉得新奇和期待——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的要当新娘子了。
半夜躺在张显宗怀里,岳绮罗睁着眼睛还没睡,张显宗的头发洗净了发胶,柔软凌乱的盖住额头,添了几分少年气,岳绮罗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关于以后如何,她这些天一直在想,她和张显宗不会总待在一个地方,她也不能让张显宗只守着她过,孤寂离人的生活,她过习惯了,但不能让张显宗也过习惯,无心这样的都要不时往人堆子里钻,张显宗当了这么久凡夫俗子,更要和人打打交道,不然的话,他岂不是爱她爱的连自己都不是了?
张显宗喜欢什么,他们就去做什么。中国打起仗来,乱的不行,张显宗嘴上没和她说,可她醒的这段时间,总见他拿着新出的报纸翻来覆去的看。既然张显宗希望天下太平一点,那他们就为这太平去做点什么。
但她不愿让张显宗再涉险,太过冒险的事,她不会让张显宗去做,他已经为国为民死过一次,于情于理,已经够了。倘若他只是唐山海,这样的唐山海,中国有千千万万个,可他还是张显宗,她的张显宗,只有一个。
真要论起来,岳绮罗也不喜欢那些趾高气扬的日本人和低三下四的汉奸,因为走了许多年,见过他们如何满嘴伪善的奸淫掳掠,也见过他们抓人去一个叫731的地方做各种实验,实验这样的事,岳绮罗也做过,是挖坟掘墓,对着尸首和活人演练,练够了,就一索子吊死自己,重新偷胎。他们的实验却从不给人痛快,甚至有些莫名其妙,比如,想知道人可以坚持几天不喝水,便只给人吃风干的面包,她记得那人到最后,活活呕血呕死了。岳绮罗也不时遇到迁徙的难民,破衣烂衫,神情委顿,往往走着走着,就有人再也站不起来。
类似的事情,真是太多,所以岳绮罗往往是心惊胆战的,不是怕枪支刑具,是怕她找的太慢了,是怕张显宗和他们一样,也遭受着这一切。她的心里甚至也有了一点其他情绪——怜悯和偏袒。
这些倒霉的凡夫俗子都不是她的张显宗,可从其他角度看,他们都是别人的张显宗,他们能说她听的懂的话,他们没有黑色以外的头发和眼睛,张显宗该住在有他们的地方,有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国人,而不是等亡国以后,跑去其他地方当什么难民或二等公民。何况张显宗一直都有志气,永远都站得笔直端正,要他以后看到那些趾高气扬的日本人就要点头弯腰,不可能!
婚期说到就到了,上花轿的前一天晚上,岳绮罗被安了个名头,交代了几句,让张显宗和顾玄武亲自送到顾家,暂且充做娘家。顾玄武的夫人,白家表小姐,叶氏顾太太,二十二岁嫁给了顾玄武,很清楚自家丈夫的秉性,朋友交了一大片,倒台之后也没太多乐趣,天天闲的慌,类似的忙往往是帮了不少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位老家小友是如此年少,说是十九,可身量看着更像十五六。半辈子都是跟着丈夫儿子过,家里突然冒出个乖巧漂亮的小妹妹,顾太太帮忙帮的还挺有兴致。
岳绮罗装模作样的在顾家演了半个晚上的小丫头,及至到了新房间,张显宗才离开。
顾玄武看着他那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还需要担心?你有空操心操心我吧!”
夜里躺在崭新空旷的被窝里,岳绮罗并不紧张,可结婚毕竟是件大事,张显宗如此大张旗鼓颇为庄重的要娶她,她还是翻了好几个身才睡着。
窗外的天空由黑暗中透出亮光来,天一大亮,就有人敲响房门,把她唤了起来。岳绮罗跟着指使和摆布,吃了顿好饭,又重新洗澡洗头,换好了她那身红彤彤的喜服。门外进来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太太,看见她挺意外的“哟”了一声,因为岳绮罗还带点孩儿面,是个小新娘子。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吉祥话,用梳子蘸了刨花水给岳绮罗梳头,厚密的长发盘成了发髻。拿棉线给岳绮罗开完脸,老太太又往她脸上搽粉抹胭脂,嘴唇也涂的通红。给岳绮罗戴上发冠,盖上红盖头,这就算是打扮完了。
院门外爆发了一阵鞭炮响,戴大红花的汽车开道,花轿紧随其后,岳绮罗只看得见地面上满是鞋子裤腿和鞭炮皮,刚压下掀盖头找张显宗的想法,就被人晕头转向的扶到了轿子里。轿夫颠了一路,在一阵鞭炮声中,花轿被放了下来,轿门被掀开,伸进了一只手。
岳绮罗认出这是张显宗的手,在盖头下笑的露出了一口小白牙,张显宗牵她出来,又蹲下身去背她。岳绮罗从盖头下看见他的后背,一下蹦了上去,周围的人哄笑着鼓起掌,因为新娘子还是个小孩小姑娘的架势。
岳绮罗第一次觉得凡夫俗子热闹起来,也是挺有意思,忍不住抬手想掀盖头看看,一旁的喜婆按住她的手:“岳姑娘,还没到时候呢,得让新郎官去洞房揭。”
白琉璃今天上了迎亲大白鹅的身,被无心抱着凑了一路的热闹。小白鸟很应景的在脖子上系了红丝带,又往头上戴了一朵红棉线扎的小红花,一只大手猛的从背后抓住了它,小白鸟吓得就要开口乱叫。
无心捏紧它的小尖嘴,见它打扮的花枝招展,跟个大姑娘似的,低声威胁:“你今天看看热闹就行了,可别乱窜,外面那些人最喜欢吃你这种人模人样的小鸟,拔了毛,扒了皮,放进油锅,一炸一个香。”
张显宗一路把岳绮罗从院外背到了屋里,无心一进门就丢了大白鹅,正坐在上首,笑嘻嘻的准备给两人当便宜“爹”。
顾玄武前几天才找上的他,无心一听他的来意,没想到还有占岳绮罗便宜的好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活不能接,他是个大小伙子模样,如何看都不像长辈,何况岳绮罗不来找他的麻烦就很好了,便宜这种东西,能让他随随便便占吗?
顾玄武一搡无心:“师父,岳绮罗几百年的道行和年纪,老人家受了她的礼,是要折寿的,你就当发发善心。这次你坐上头,以后你讨老婆缺了人,就让岳绮罗和显宗坐上头,你一个换两个,好买卖呀!”
无心厚脸皮的占了个兄长的身份,可总觉得自己吃了亏,因为岳绮罗和张显宗只结一次亲,他给人当了一回便宜爹,后面便要当无数次便宜儿子了!
岳绮罗磨着牙对着高堂的方向鞠躬,已经猜出了无心的得意样子,可大喜的日子,她就大人不记小人,暂且放过他。从盖头下隐隐看见张显宗的红马褂,岳绮罗穿惯了红衣裳,可今天穿了红红的嫁衣,她才知道红色喜庆,难怪凡夫俗子成亲过年总爱用大红色。
一套礼节走下来,岳绮罗又被人扶着进了房间,今天没人会来闹洞房,喜婆说了几句吉祥话,也推门离开了房间,只一下子,里面安静的就剩她一个。岳绮罗还记得喜婆的话,没自作主张的掀盖头,只是头上的发冠戴了半天,把她的小细脖子压得有些酸。
张显宗目送着岳绮罗离了前厅,止不住的高兴,忙了一天也不累,怕岳绮罗不喜欢他身上的酒味,只随便喝了几杯,其他的都让顾玄武起哄,灌进了无心的肚子里。
房门一响,张显宗轻车熟路的走了进来,正见岳绮罗勾着脚腕坐在床边晃悠,桌上一对喜烛是早点燃的,此刻还没烧完一半。张显宗看着一屋子的红色,忽然生出满心的惶恐和紧张来。
压制住活蹦乱跳的心脏,张显宗拿起一根秤杆挑开了岳绮罗的盖头,正见一张白里透红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尖下巴,单薄的嘴唇被口红涂厚了几分。
岳绮罗顺着杆把盖头全掀了,一下蹦到张显宗身上:“成亲还挺麻烦,你看我今天,是不是比以往要好看一些?”
发冠上流苏乱飞,在张显宗脸上打了好几下,抱着岳绮罗坐在床上,张显宗笑着开口:“好看,哪天不好看?忙了一天,累不累?“
岳绮罗答道:“我不累,就是头上的东西太重,压得我脖子酸。“
张显宗扶住她的脑袋:“那我给你拿下来。“
岳绮罗伸手一指:“还没喝交杯酒,喝完酒再摘也不迟。“
张显宗一愣,又笑了:“我倒给忘了。“
两人碰杯挽手,各自喝了一小口,又互换酒杯让对方喝上一口,最后才一饮而尽。
岳绮罗从身上摸出一粒糖豆剥开丢进嘴里,含糊着开口:“这东西你天天喝,也没多好喝。“
张显宗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习惯了。”说着,给岳绮罗拿下发冠拆了发髻,又去打水给她洗下了厚厚的一层脂粉。
房间很暖和,岳绮罗趴在床上,已经脱下繁杂喜庆的嫁衣,换了光滑贴身的绸面睡衣。身下压着枕头,一张脸侧过来,乌黑乱发中露出了一点小小的耳垂,白里透红,是初绽的花瓣。
张显宗坐在床边,也换了衣服,正用两只大手去捏岳绮罗薄薄的肩膀和细细的脖子,同时口中说道:“今天只吃了一顿饭,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
岳绮罗转过一侧脸:“饿倒是不饿,今天没太走动,顾玄武的太太还偷偷给我装了点心。“
温热柔软的肌肤透过单薄的料子传到张显宗手下,张显宗盯着岳绮罗乱发中的侧脸,一时失神,手上失了力道。岳绮罗被他捏的一痛,两条腿翘起来,脚跟以牙还牙似的在张显宗的后背上连敲了一顿鼓。张显宗一回头,看到两只白嫩的小脚乱摇乱晃,连露出的小腿都是纤细白嫩,笑着低声和她道了歉。
手掌从肩膀脖子一路下来,岳绮罗只感觉腰上背上不断传来热量,张显宗不断摩挲着她又窄又薄的后背,恨不得把她摸化了。
把岳绮罗从床上面对面的抱到怀里,张显宗擒住她的嘴吮了一下,吮完之后,亲了一下,又亲一下。岳绮罗微隆的胸脯贴上了张显宗的胸膛,这胸膛被岳绮罗的后背靠过无数次,今天被张显宗紧紧裹在怀里,上面的温度和心跳都被她感知的一清二楚无处遁形。
张显宗感觉岳绮罗在他怀里很不安分的动了几下,小手也攀上了他的后背,便低着头,一边亲了亲她的脸颊,一边轻声开口:“绮罗,今天嫁了我,以后可不能再反悔。”
岳绮罗刚亲了他一下,还没说好,张显宗就带着她躺倒在了床上。一双大手探进衣服,几下就把她摸了个遍,岳绮罗环住他,开始有样学样。她活了几辈子,真正爱的只有张显宗一个,爱他一个就够了,以后不必再去折腾来折腾去的爱谁。
衣服裙子褪了一地,房间只有一对蜡烛幽幽燃烧,张显宗不敢太折腾她,岳绮罗从被子下露出雪白赤裸的肩膀,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张显宗轻而易举的把岳绮罗抱在怀里,重新确定了一遍,自己的确是成了亲,而且如愿以偿,娶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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