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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枝枝把江池年搀出百乐门,恰好撞上郑婉,她站在电灯照不到的黑暗里,不知在作甚。宋枝枝也没多留意,嘱咐江池年好生等着,便去取车了。
江池年靠墙站稳,风一吹,脑子又晕又疼,不经意抬眼,对上郑婉的目光,她的一张脸晃成了两张脸,而两张脸……还长得各不相同。
江池年拍了拍脑袋,试图把那股晕眩感拍走,眼光清明了几分,才注意到郑婉身边还站了个人,隔得远看不见长相,就看清一双鞋履一身不合时宜的宽袍大袖。江池年一个眼岔,还以为看到了某个不肯投胎的旧朝余孽。登时想起绥宁交代的事情,摇摇晃晃就要过去一探究竟。走到一半,身子被人截住,是虞渊。
“在这做什么呢?”他问。
江池年的目光越过他去看郑婉身后的人,只不过分神说句话的功夫,那人已不见踪迹,郑婉周遭空落落的,浓墨色的夜纠缠着百乐门内传出的欢歌笑语,那一处无光的隅角里,郑婉在朝她笑。江池年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酒也醒了大半。
虞渊感到那双抓住自己的手在用力收紧,他轻轻晃了晃她,“怎么了?”
江池年的声音低低冷冷:“你看那边有人吗?”
虞渊回头看去,“郑婉?”
“还有别人吗?”只有郑婉?
“没有了。”
江池年按下心里突如其来的不安感,双手松开虞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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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乐门那晚算是个小插曲,日子又扯掉几日,这天早上醒来,已是十月初了。天儿冷了起来,北地不比南方温润,冷翠寒烟,金城万里。
云旖随江夫人出门了,十月朝,祭祖送寒衣。
不知是不是风寒的余威没过,早上醒来浑身乏力。再一瞥见挂历上的日子,脸色又寡白了些。
……
陈妈在厨房里张罗早餐,见江池年下来,把热好的牛奶端上桌,道:“夫人刚出门,带着云旖丫头去寺庙里了。”
江池年一口气把牛奶喝光,随手拿起桌上的报纸,今日头版引人注目,望城大学的校长刘仁之子刘央,昨日晚上跳楼身亡了。
鬼头日,地府总要多收几个死魂。
江池年不甚在意,又翻了几页,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不实报道,没意思。
陈妈把早餐端过来,问:“小姐,今日出门吗?”
江池年拢起眉头,“不出。”
但她不出门,自有人送上门来,比方说无所事事的宋枝枝。她就在江池年埋头啃油条时,鸣着喇叭在大院门口招摇过市。
江池年丢下筷子跑出去,宋枝枝鼻梁上架了副师爷镜,旗袍上罩了件黑绒披肩,江池年打眼瞧过去,还以为天桥下算命的瞎子来了。
她招呼她上车,“走,带你玩儿去。”
宋枝枝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江池年才不信她来找自己就为了出去兜风,“别绕圈子,有话就说。”
她拉下眼镜,露出千娇百媚的狐狸眼,“刘央死了,你知道吗?”
江池年点头,“报纸看到了。”
宋枝枝的脑袋从窗户里伸出来,声儿压的只剩气息了:“有古怪。”
江池年撇过头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古怪的,望城一年到头得死多少个人啊,又不是每起自杀都有蹊跷。”
宋枝枝啧了一声,在门板上叩了扣,正色道:“没古怪我犯得着大老远来找你吗?刘央死前和郑婉走得近,百乐门里的人都说这刘公子八成要栽在郑婉手里,哪知八字还没一撇呢,刘央居然就跳楼自杀了。”
一听这事跟郑婉有关,江池年眼神就变了,“你确定刘央死前和郑婉有来往?”
宋枝枝笃定道:“千真万确!”
这案子若与郑婉有干系,恐怕真不是自杀那么简单。
“这个郑婉到底什么来头?”宋枝枝摸不透郑婉的底细,却也本能地察觉到她不似常人。
江池年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归我管,也不归警察管。”
不归警察管,说明郑婉不是人;不归江池年管,说明她也不是鬼。非人非鬼,不是妖魔,就是精怪,反正都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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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枝枝载着江池年,本来准备回百乐门找郑婉对峙一番,但被江池年制止了,说是无凭无据打草惊蛇对调查不利。
“那去哪?”宋枝枝犯难。
江池年手里拿着报纸,关于刘央之死其实并未刊登过多信息,死因死状以及死者人际关系都没交代,实在无从下手。
“两条路,”江池年举起两根手指,“要么去刘央家走访一下他的父母,要么去看尸体。”
宋枝枝干笑两声:“说的轻巧,我们又不是警察,去了人家里,人也不见得愿意配合。”
“那就去看尸体。”江池年指指前方的路口,“前面左拐,去督军府。”
“督军府?”宋枝枝疑惑了,“看尸体去督军府作甚?”
江池年神秘兮兮地挑挑眉,“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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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蔻今日在督军府陪老夫人,一听江池年来了,眉开眼笑就迎了出去。几人寒暄了几句,沈青蔻得知江池年是来找虞渊的,那笑便愈发灿烂。
“胤如这会儿在军营里呢,不过不打紧,我带你们去找他。”
江池年面露难色,“既然少帅公务缠身,那还是不打扰了。”
沈青蔻挤开宋枝枝,亲昵地挽着她的手,“打扰什么呀,胤如要知道是你找他,铁定高兴坏了,你是不知道他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成天就在家琢磨怎么讨姑娘……。”说着说着话头戛然而止,沈青蔻嘴快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她心里有面鼓咚咚直敲,但愿虞渊不会找她问罪。
三人成行上了车,江池年与沈青蔻道:“其实我找少帅也是为了那天晚上枪袭一事来的。”
沈青蔻幽幽吐了口气,“别说了,就因为这事,胤如愧疚好久了,怎么劝都不听。”
“愧疚?”江池年始料未及。
“是啊,等你到地儿了,亲自问问就明白了,或许你说比旁人说要管用得多。”
宋枝枝一边开车,一边听了个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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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四周方圆一里开始就有士兵在盘查出入车辆,一路岗哨不断,好在沈青蔻是个熟脸,卫兵没多难为。
车子开到里头空旷地停下,有勤务兵接到通报前来迎接。
“沈小姐是来找团座的吧?”
“团座?”江池年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
沈青蔻解释道:“是胤如在军中的职位。”
原来如此。
三人跟着勤务兵到了训练场,一众军绿色的身影在场上疾跑呼喊,是保家卫国赤心热血的大好男儿,把青春甚至是生命都奉献给了这片土地。
人堆里就属虞渊最招眼,他只穿了件短袖站在高地上,大有指点江山的气魄。勤务兵跑过去跟他说了几句,就见他把望远镜丢给身边的士兵,纵身翻过防护网,大步流星朝场外走来。
人走了过来,越过沈青蔻,再略过宋枝枝,停在江池年面前。江池年看看自己身上的毛衣,再看看他一身短袖还冒着热汗,不禁感慨像虞渊这样的人,生来就该属于战场。
虞渊看上去有些意外,但是脸上的喜色不加掩饰,“找我?”
沈青蔻在一旁出声:“胤如啊——”
虞渊头也不回道:“宋小姐没来过军营,表姐不如带她四处转转?”
沈青蔻心知肚明他故意撵她,但也乐见其成,自来熟地挽着宋枝枝走开了。
打发走两个碍眼的人,虞渊席地而坐,屈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观觑不远处仍在继续的军事训练,“怎么不说话?”
江池年飘荡的心思勉强收了收,“上回你救我的事儿,我一直没机会跟你道谢。”
“不是谢过了吗?”他指的是那晚在百乐门她说过的醉话。
“什么?”江池年醉酒断片,压根就不记得。
虞渊略感遗憾,但也不介意她多谢一次,“你何须谢我,是我害你遇袭,救你也理所应当。”
江池年道:“害我的人不是你,是那个朝我开枪的人。”
虞渊有些错愕,“你真的不怪我?他是因为我才会袭击你,说到底还是我牵累了你。”那晚以为她说的是迷糊话,醒来后指不定就变卦了。
“或许确实是因为你们之间有过节,他才会对我下手。”江池年说着,悄悄去瞄虞渊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话锋一转,“但是把我牵累进来的人也是他,只要你对他问心无愧,便错不在你,所以与其在此引咎自责,不如抓紧时间把真凶揪出来,问个明白。”江池年认识虞渊不过半月余,但那晚他奋不顾身扑过来救她,她对虞渊的认知便改观不少,一个为了救人愿意豁出命的人,又能坏到哪去呢?
“江池年。”他头一次认认真真叫她名字,不带客套,不带算计,“你还真是让我惊喜连连。”
江池年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只当他是被自己的深明大义感动了,赶忙趁热打铁把来意阐明:“那我们之间的君子协议还作数吗?”
虞渊逗她,故意皱着眉头思考,“我们之间有协议?”
江池年急眼了:“就是我帮你照顾虞哼哼,你助我查案呀!”
难怪这小兔子专程来致谢,原来是搁这儿等着呢。
“作数,你想查什么?”
“我想看刘央的尸体,昨晚跳楼死的那个望城校长刘仁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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