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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池年看到的时候,二人的谈话接近尾声。她转个身的功夫,虞渊的车已开走了。江浪抬头,刚好和她的目光对上,后者一闪身,从窗户边消失了。
江池年下了楼,她其实有点好奇江浪拉着虞渊说了什么,但又不好表现的过于明显,便借口投喂鹩哥,揣着一包食儿站在鸟笼子面前,眼睛却不住地瞟沙发上看报喝茶的江浪。
江浪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在她第十八次把眼珠子转过来时开口道:“想问什么直接问,别在那装模作样。”
江池年把鸟食一股脑倒进鹩哥的小盆里,眼巴巴地凑到江浪跟前,“你和少帅聊什么了呀?”
就知道是来问虞渊的,江浪心里气她胳膊肘朝外,嘴里不由埋怨道:“你不是前两天还不待见他吗?怎么几天功夫就处处维护了?”
江池年把他手上的报纸抽走,兄妹俩大眼瞪小眼,“我之前是对他有成见,因为他总捉弄我。可现在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时不同往日,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对他横眉立目吧。”
江浪戳了戳她的额头,夺回报纸,“放心好了,我哪敢怪罪他,就闲扯几句。”
江池年能听出他话里酸溜溜的味道,端正姿态讨好道:“我哥肯定不是殃及无辜的人,我这不是担心你和虞渊撕破脸,今后我们家生意不好做嘛。”
可算说了句体面话,江浪也懒得跟一个外人拈酸吃醋,絮叨了一句废话:“你要和虞渊来往我也不能把你拴家里,但虞家表面风光,实际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你眼界浅,看不到里头厝火积薪的利益纷争,别到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
江池年对江浪的大道理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一边乖巧应着,一边转头就忘。
“那我先回房间咯,吃饭叫我!”她从沙发上起身,准备上楼。
翻了页报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印刷字,根本进不了眼,江浪回过味来,恍然意识到刚才在路边的谈话,自己又被虞渊牵着走了。他合上报纸,看见江池年还没上去,转过一个念头,出声问:“年年有喜欢的人吗?”
江池年一愣,疑惑地转过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江浪眼皮一跳,端过茶杯道:“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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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池年满腹疑问地回到房间,云旖在收拾她穿过的衣服,刚取下衣架上那件外套,就听见江池年嚷嚷着跑来。
“等一下!”
没等云旖反应,手里的外套被江池年夺走,她从口袋里翻出那只香囊。
云旖见香囊精致漂亮,忍不住道:“小姐的香囊真好看,是谁做的呀?”
江池年把外套递给她,“不知道,但这是重要证物。”
“证物?”云旖不似宋枝枝,她更多时候都是陪在江夫人身边,自然摸不清江池年的行踪,“小姐又去查案了吗?”
江池年的注意力全在香囊上,头也不抬道:“在死者身上找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刘央的,一个男人随身携带香囊,着实奇怪。”
江池年从小接受新式教育思想开放,可云旖不同,她是旧式人家养出来的姑娘,看见香囊的第一眼,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书里读来的几句酸词,便觉那香囊是心意所寄,“蹙金妃子小花囊,销耗胸前结旧香。自古香囊都是定情之物,男人随身佩戴,定是心爱女子所赠。”
云旖不经意的一句话把她从死胡同里拽了出来,江池年豁然开朗,“对啊,定情信物,或许是女人送的。”
云旖收拾完衣服,“小姐我先下去了。”
江池年挥挥手,冷不丁道:“蹙金妃子小花囊讲的是杨贵妃和唐玄宗的爱情,可别乱用。”
云旖露出一脸受教的表情。
江池年捏了捏香囊,拿起桌上的剪刀沿着缝合线划开一个口,把塞在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粉色的桃花瓣鲜艳欲滴,江池年拈起一片,手感凉滑,像在摸冷血动物的皮毛。又点数了数量,不多不少十二片花瓣,每一片都新鲜的像刚从枝头摘下。香囊被她倒扣在桌上顿了两下,一捆卷好的字条掉了出来,展开是生辰八字,不知是不是刘央的。
看着桌上七零八落的香囊,江池年思绪万千纷乱如麻,一筹莫展地撂了剪刀,发出好大一声响。
“这种季节怎么会有桃花?”
有些问题一个人绞尽脑汁是没有用的,江池年决定去一趟冥府,绥宁活了万万年,懂得一定比她要多。
她从抽屉里取出蜡烛,分别在床头和床位四个方位各点了一根,又将房门反锁,关掉灯拉上窗帘,偌大的房间里只余幽幽橙黄的烛光,将将照亮方寸之地,她躺在床上,阖眼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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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已身处黄泉之尽,鬼门关立在眼前。
入冥府,过三途,遍地红花无叶,引渡亡魂往生。整个冥界暗无天日,就连随处可见的百步灯也不过是有气无力地亮着。那昏沉沉的灯色倒衬的一路戚惶萧索,时不时有往来的鬼差向她问安,江池年听他们唤她“仙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于是一边走一边感慨,冥府还是那套老把式,康平盛世没落近百年,到这儿都得将历史的车轱辘往回退上一退。
就比如此刻迎面走来的这位阴官,一把过长的青丝半束于顶,一身赤色的宽袍大袖端的是魏晋风流,可腰间大带上的那枚鎏金嵌玉钩……没记错的话是更加古早的款式了,至于脚上踩着的那双乌皮六合靴,往上追溯八百年或许有迹可循。他衣袂当风,安行而来,径自就走到了江池年跟前,香气馣馤,是顶好的奇楠香。
她“咦”了一声,反应迟缓地抬头,没想到被自己一番评头论足的来者竟是位熟人——史官绥宁。他是地府一闲差,平日里修书撰史,最大的本事就是用他那支笔杆子,将冥府芝麻大点的破事儿吹的天花乱坠。
二人知交好几世,关系自不必说,见了面总要互相调侃几句。
“又出来找新闻材料呢?”在江池年眼里,绥宁和人间那些个小报记者一般无二。
绥宁倒没在意话里的揶揄,伸手勾住她的肩膀,半拥着她往另一头走,那把自命风流的玉骨折扇扬了扬,扇底的红穗扫过她的鼻尖,细细的痒,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绥宁眯着眼打量她,“去去去,可别把凡人的恶疾传给我。”
江池年撒开他的手,“你离我远点!”
绥宁满眼幽怨,“让你去一趟人间,倒跟我生分了。”
江池年跳到忘川边上的大石头上坐下,“我不是来找你叙旧的。”
绥宁拿着扇子撵她,“赶紧下来,三生石也敢乱坐。”
江池年挪了挪屁股,问他:“我今天拿到一只香囊,里面装了十二片桃花瓣还有一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条,这都没什么,关键是那桃花居然是新鲜的,我想不通这个月份哪儿会有桃花开得这么灿烂。”
“有啊,”绥宁的扇子指了指她脚下的縰縰红花,“这不就是?”
江池年没心思跟他贫,“说正经的!”
绥宁摇着扇子,思忖片刻,道:“人间的花草树木应四时规律而生,但也有修炼成气候的精怪妖物,可以长盛不败。”
“难不成是桃花妖?”
“玄宗三十六年,天帝山妖魑肆虐。”绥宁卡了壳,旋即变幻出一本书册,翻到某一页看了两眼,递给她,“其中便有一只小妖,是为桃花所化,随侍妖尊近千年。这是最早关于桃花妖的记载。”
江池年往前翻了一页,讲的是天女和凡人的八卦,再往后翻了一页,讲的是人间那场空前的瘟疫,书中巨细无遗包罗万象,但关于桃花妖的记载却只有寥寥数语。她不可置信地把书翻得哗哗作响,“没了?就没了?”
绥宁道:“关乎天帝山的记载不多,就这几行字还是我从附近山头的仙家嘴里打听来的。”
江池年对天帝山这个地方闻所未闻,就连在史书上,它都似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般。
她有些丧气地把史册还给绥宁,“你说这个桃花妖,她厉害吗?”
绥宁爱莫能助地摇摇头,“若是书上这只,少说活了好几千年,你说厉不厉害?”
江池年道:“不会的,哪有这么巧的事。”
绥宁默不作声。
江池年跑一趟冥府费心耗神,便把凡间的情况一并告知他:“前几日我好像看到了一只游魂,但他看上去不太像地府丢失的那几只。”
“哦?”
江池年措一下辞,尽量让自己的形容听上去惟妙惟俏:“穿的跟你差不多,就是没你那么花里胡哨,他看上去也像是活了很久的样子。”
绥宁气歪了嘴,“说谁花里胡哨?”气完才斟酌起江池年的话,“兴许是哪位路过的神仙,被你撞见了。”
神仙吗?
江池年心里不信,但她也说不出子丑寅卯来。
“说起来,”绥宁忽然出声,“既是人间怪力乱神,何不去西市找瞎婆子问问?”
“对啊!我怎么把这号人给忘了。”江池年兴奋地一拍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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