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他生性凉薄,然而没想到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也能如此凉薄,祝家宅院内,院里挂满了白番,身穿守丧服在院外跪成一片的下人看着大堂中央只有一张黑色棺木却空无一人的凄凉景象,窃窃私语着,这具棺材主人她的丈夫从她去世到现在居然一面都没露过,然而这已经是守灵第三天了。
这年四月,天依然很冷还刮着风,在一家老小万众期盼中到了秦婉荣生产的日子,这天众人忙里忙外一顿折腾又是请稳婆又是聘奶妈,产房内惨叫声一阵比一阵强烈夹杂着骂人的声音“我不生了!痛死我算了!该死的,有人看见修文了么?”女人有些尖锐的声音让在屋外远远侯着的下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的,甚至还有些嚷耳朵“当时柳姑娘喊的可没有这么夸张,至于么?”一个丫鬟站在边上小声嘟囔着“快别说了,你不想活了?居然还敢提那个丧门星?”身材丰腴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的奶妈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道,整个城南都知道柳芳柔在这里是个禁忌话题,实在要提也只能隐晦的以只言片语带过。犯忌讳要挨鞭子会死人的!
“少夫人您就忍一忍省省力吧,生孩子十有八九都是这样的,来跟着我做深呼吸~”室内稳婆坐在床边耐心的劝解道。“痛的不是你!”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听话的照做了……随着痛苦越来越强烈秦婉荣崩溃的说起了胡话,原本漂亮精致的五官皱在一起,脸上挂满了汗水,面无人色的样子再也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她失声痛哭着我知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别让我这么痛了好么?陪嫁丫鬟和稳婆一直在她身边给她加油打气,鼓励着,然而惨叫声还在持续,过了不知多久声音变弱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响起,所有人都为此松了一口气!持续了整整四个时辰终于生了。“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丫鬟挥着手帕跑了出去向屋外报喜,奶妈小跑着进入产房接过男婴着手开始哄娃,室内顿时洋溢着喜庆欢快的气息,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浓。“不好,少夫人大出血了!快来人呐!”稳婆惊声尖叫到,这时苏红月走了进来她吩咐稳婆先出去,命令一旁秦婉蓉的陪嫁丫鬟前去请郎中。自己坐到了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帮她抚去额前被濡湿的些许发丝……
犹记得1983年下半年他花重金娶回秦婉蓉,之后在人前都是一对人人艳羡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人后保持着相敬如宾的态度,她本性机敏活泼,聪慧过人有着大户人家小姐特有的娇纵,却也对外把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度,她有她的矜持绝不会为了修文低下高贵的头颅,心情好的时候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她还会主动分给那个失去母爱的孩子一个馒头…在众人眼里她或许是个优秀的女子,但在她眼里决不会是他的良配,她和他们父子俩太像了!她的丫鬟每一天都是新伤叠旧伤,经常因为鸡毛蒜皮小事就挨打受罚,有时候是杯子摆放位置不对,有时候是进门左右脚迈步顺序不对,所以她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给他也提出了一个警告,她不是个省油的灯有朝一日你会后悔!他不以为意的走了,留下一个和那人一样冷漠无情的背影!
“夫人,三少爷回来了!”在她回房闭目养神的时候丫鬟进来传了一句话。“让他进来吧~”她坐在圆桌边揉了揉眉心挥手示意道。
“二哥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在家?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么?”不见其人却闻其声,质问声刚落一个眉目清俊与祝修文有六分像的少年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一向这样,你别理他!”苏月红看着这个身穿学生装的毛头小子突然觉得头更疼了。
“我不我一定要找到他问个清楚,面对嫂子这么好的一个人他怎么能这么冷漠!”他又急匆匆的走了出去,苏月红也没拦他,更何况拦了也拦不住,这一个个的!让她每一天能清清静静的。
出殡之前守灵最后一天晚上,祝修文还是回来了。。
“都安排好了么?”他脱掉外面大衣递给身边早就等着的下人,随手把衬衣领口松了松淡淡的说道。
“安排好了!”下人接过衣服仔细收好然后规规矩矩的回应道。
“哼,真是个不孝子,哪有人枕边人过世出殡前才出现的!礼节呢?我这老头子坐古的那一天是不是你想都想不起来啦?”他把龙头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拄,厉声质问道。
“军中事务繁忙!还请爷爷谅解。”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态度是云淡风轻的微微弯了弯腰,似乎面前的人仅仅是个无关亲情的长辈!
“二哥,嫂子哪里对不住你了!你难道还是……”还忘不了那个背叛你的女人!祝修哲火急火燎的走进来口不择言道,然而看见那个注视着自己时,冷冽异常的眼神时顿时缩了缩脖子。他二哥比他想象的还要冷血和没人性,还好嫂子性格开朗不怎么在意他的反复无常,不然早就受不了崩溃了。
“明天开始哪儿都不许去就好好在家理佛诵经,斋戒沐浴为我这唯一的孙子祈福!听到没有!”身穿缎面黑衣的祝老爷子也不管他们的事,只是可怜那没见过母亲一面的孙子!他们祝家造了什么孽呀遭遇了那么一个晦气的丧门星,老爷子不自觉把错都推到了柳芳柔身上!对她怨念也就更深了。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怎么没把那对母子全部沉塘!!对那孩子的一时仁慈,造成如今这样的后果他悔呀!
“知道了。那孙子就先退下去了,修哲你跟我来~”祝修文甩开步子走了出去,一旁被点名的祝修哲忐忑不安的紧随其后。经过离主宅最远的柴房的时候他都在想自己要完了因为他踩到那人的雷区了。这么想着越发焦急不安的祝修哲没看脚下,冷不丁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而后传来一声稚气的哭喊声,他连忙挪开脚想要抱起孩子好好哄一番,但是被祝修文和不远处跑过来的穷酸妇人同时制止了。
“修哲?不要什么垃圾都碰,会得传染病的!”前面的人头也没回说了一句让祝修哲头皮发麻的话,听听这是人话么?哪怕他是一个下人的孩子那就不是孩子了么?这人果然是冷血动物。
“我来就好,就不脏三少爷的手了,而且这孩子喜欢咬人,怕伤了您!”那妇人抱过那哭闹不止的孩子,对他说道。他看了眼那泛红的手!“狗儿痛痛!痛痛!”那孩子含着眼泪举起红成一片的小手说道。他又把没受伤的手放进嘴边咬着,只有照顾他身边的奶妈知道,他一害怕就会出现这个动作。
“你不管管么?这孩子很可怜啊!不但衣不蔽体还瘦骨嶙峋没几两肉!”他有些心疼的追着前面人跑了过去。他们两方人朝不同方向走去,“再多事儿没你好果子吃!一会儿赶紧把国文书抄两遍,听明白没有!?”这时祝修文的语气里多了点儿人气。“那么厚要抄死我么?”兄弟俩前往阳光下的书房方向,带小孩的女人渐渐走进了阴影下的柴房。
在祝家办完丧事后没多久,那个叫狗儿的孩子连干馒头都没得吃了,用人送来的都是过期的搜饭,酸涩根本难以下咽,奶娘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换不来一点粮食,就看着孩子经常闹肚子痛的哇哇大哭,虚脱到昏死又被她想办法救醒过来,这个和自己夭折了的孩子一般大的男孩太可怜了!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已经当他是自己儿子来照顾,但是也只能出微薄之力而已。同样是男孩子,祝宸宇就幸福多了,众人会给他过生日,抱着他哄他开心教他说话陪他学走路学说话,看他抓周。真是同子不同命,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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