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回住处去,可殷泽却执意将我抱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在花园的一角,与内院半隔离,平日里殷泽不许人前来打扰,故连柳含烟都很少来这里。书房四周林木茂盛,左边紧挨着一个小池塘,池塘中挨挨挤挤的莲叶已长成了巴掌大小,被雨打得在水面飘飘摇摇的。
殷泽侧身用肘推开门,迈步进去将我放在了书房侧室的卧榻上。我透过纱帐的缝隙好奇地打量着书房内的布置。
临窗之处摆放着一张书案,案左边垒着许多本名家碑文,正中有一张写了一半的字帖,边上放着一方漆黑的砚台和一杆青竹紫毫的笔,书案后有一把黄梨木的透雕卷草纹圈椅,前面放着一个黄梨木的矮凳。圈椅的后方两端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高山流水诗千首”,下联是“明月清风酒一船”,对联的中间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雨后青烟澹澹的远山。书案的对面是一列书架,架子上陈列着一些文房之物和一些把玩之物。书架左边的角落里放了一张雕着麒麟纹的红木罗汉床,床边有一个香几,上面放着一个小巧的紫铜瑞兽香炉,残烟袅袅,散发着淡淡的余香。书架后面是一间悬挂着天青色纱幔的侧室,侧室内布置简单,只有一张卧榻及一个装衣物的大木箱。这张卧榻上寝具齐备,想是殷泽长时间宿于此处。
虽然打着伞,可雨下得有点大,身上也几乎全湿透了,我怕将殷泽的被褥弄湿便扶榻边站了起来,单脚跳着想去坐在那矮凳上。
“坐好,别动!”殷泽从一旁的木箱里拿出了两件衣衫,见我跳着脚向前,便长臂一展将我捞回按在了榻上坐下。他将手中的衣衫递给我,“我这里没有女子的衣衫,你暂且将就换上。”
“啊?”我接过衣服愣了愣,虽说我们狐狸一族公狐狸和母狐狸经常一起在草地上打滚扑闹没什么忌讳的,可这毕竟是在凡间,凡间对男女授受不亲这事看得比天皇老子还大,我既化了人形总要遵守凡间的规则,总不好直接在殷泽面前脱衣服吧?于是我为难地看着殷泽,“姑爷,这,这里不太方便,奴婢还是回房去吧。”
“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殷泽长身玉立的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
我相信殷泽绝对不是说说的,他真敢这样做!我一缩脖子,抱着那件衣服讷讷道:“奴婢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殷泽见我磨磨蹭蹭的,知我心中所想便鼻孔里哼了一声:“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本少爷才不稀罕看你呢!”说着转身掀开帘子转到书架前面去了。
谁说我身上没肉的!最近我都感觉自己吃胖了好多,年前做的衣服也紧了,尤其是胸口那里勒得尤其难受。我冲着殷泽的背影龇牙,边腹诽他眼神儿不好边快速的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在殷泽房中我总不好全脱掉,只把外衣脱了,里面依旧穿着内衫,殷泽的衣服摸起来滑滑软软的,带着一股雨后草地的清新,只是这衣服太大了,稍不留神就从肩头滑落下来,我只得拿起自己的束腰带将衣服胡乱地捆在腰间。
我刚刚束好衣服,殷泽便撩开帐子走了进来,他换了一件宽大的月白色中衣,头发披散下来,行走间黑发在身后飘飘逸逸衬着玉色的面容更如谪仙一般。他看了我一眼,伸手将我搭在床边的衣服拾起搭在一旁的架子上。
我忙起身上前:“姑爷,让奴婢来吧。”可身上穿的外衫太长了,我迈向前的脚一下子被衣服下摆给绊到了,身子向前栽去。
殷泽迅速一个转身带得衣襟翻飞起舞,他勾住了我的腰将我揽在臂膀中,带着飘忽的轻叹声在我耳边幽幽响起:“你怎么这么爱跌跤呢?”
贴在殷泽胸前,隔着衣衫我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胸膛瘦削紧实,阵阵温热透过衣衫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那味道淡淡的,带着一股初雪后被微风吹起雪沫儿的清爽微凉,让人心旷神怡。可我很快就察觉我们这姿势十分暧昧,便七手八脚的拽起垂下地的衣衫,从殷泽的胳膊下面钻了出来,“不是奴婢爱跌跤,实在是这衣服太长了......”
殷泽拉住我,他微微垂头盯着我的脸,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浅浅的一轮阴影,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中隐隐有着星河的璀璨:“不要自称‘奴婢’,小伶!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这样贬低自己。”他的声音虽低沉却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看着他的眼睛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奴......我知道了。”
殷泽听我这样说,脸上有了一抹笑意,他扶我在榻边坐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说着便走至书架边上拿了一个一尺长短碗口粗细的竹筒来,他将竹筒放在我手里,又找来了两个小巧的酒杯递给我一个。
我抱着竹筒晃了晃,听见里面有咕咚咕咚的声音,于是歪头问殷泽:“这是什么?酒么?”
殷泽含笑点头也坐了下来,他从我手中接过竹筒拍了拍将竹筒的蜡封给拍开,顿时一股幽然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殷泽给我倒了一杯:“这酒是我之前去城外时在一家小酒馆里买到的,虽说那是个小作坊,可酿的酒却出奇的好喝。酿酒的老两口说他们老了干不动了,这是酿的最后一批酒了,这瓶是我一直珍藏着不舍得喝的。你尝尝,这酒是加了桂花和蜂蜜酿制而成的,入口清甜。你淋了雨,又不肯将衣服脱掉,虽说现在是六月天,可若是寒气侵入了体内也要生病的,喝些酒祛祛寒气也好。”
我看着白瓷杯中的酒,清透犹如明镜又带着琥珀般的金黄煞是诱人,浅尝一口,一股甘甜从舌尖缓缓地蔓延到喉咙中,桂花的清香在口中回荡。以前树爷爷在他的树洞里藏了许多酒,我经常和小伙伴去偷喝,一股辛辣过后浑身软绵绵似踩在云朵上,眼前便冒起了许许多多绚烂的景象,当时觉得这酒可真是个好东西!但今日喝了这酒,觉得之前我喝的那些统统不值一提。
我不由地眼前一亮,“这酒真好喝,”便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光了,又谄媚地望着殷泽,“姑爷,我能再喝一点么?”
殷泽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他又给我倒了一杯,“好喝吧?”
我一饮而尽,连连点头:“嗯嗯嗯,太好喝了,甜丝丝的。”
殷泽也喝了一杯,叹道:“可惜了,以后再也喝不到这样好的酒了!”
我嫌殷泽倒酒慢,便拿过竹筒自己哗哗倒满了。
殷泽拦住我举到嘴边的杯子,“你慢点喝。”
我不悦地瞅了他一眼,“酒是你拿出来的,怎么才喝了两杯就这么小气不给喝了?!”
殷泽哭笑不得地放下了手,“不是我小气,而是这酒的后劲太足,怕你喝醉了......”
我豪气万千的拍着胸脯:“想当年我也是千杯不醉来着,这区区几杯酒就能把我撂倒?嘁!太小瞧我了!”
“看不出你这小丫头还如此海量,算我多嘴了。”殷泽自嘲地笑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姑爷,干杯!”我美滋滋地朝殷泽举起杯子,殷泽一愣,随即笑着和我碰了碰杯子。
几杯酒下了肚,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暖洋洋起来,一颗心飘飘忽忽的,身上也无比得轻快,似乎下一刻似就要腾空飞起一般。我偏着头看向殷泽想同他说话,却只见他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看不清眉目。
“姑爷,你、你怎么一个劲儿地在乱动啊?”我跪坐在榻边凑上前去用双手捧着殷泽的脸皱眉嘟囔道,“还在乱动,我都看不清你的脸了......”
殷泽举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黑眸如墨定定地看着我。我从他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原本整整齐齐的发丝也零零散散的飘落在脸旁,脸上犹如山桃初绽的红晕般艳粉,眼睛迷茫,双唇因沾上了酒显得更加饱满。
“嗯?你眼睛里的人是我么?怎么脸这么红?”我摸了摸脸,用舌尖在唇上舔了舔,“嘴唇也这么红......”
殷泽手中的酒杯怦然落了下来,他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了红晕,那双原本似一潭幽深的泉水眼睛此时也迷离飘渺,褪去了原先一尘不染的气质,反倒加上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呵呵,”我用手捏了捏殷泽的脸,吃吃笑道,“姑爷,大家都说你长得好看呢,我也这样觉得......”
殷泽将我的手从脸上拿了下来,拉着我的手嗓音喑哑地说:“小伶,你喝醉了......”
“没醉,我没醉,你看这是你的眼睛,这是你的鼻子,我都看得真真的呢......”我从殷泽的手中抽出手来在他脸上戳点着,“咦?你的脸怎么越来越大了......唔......”
我疑惑地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殷泽的脸,下一刻却猛地被他压在了榻上。 殷泽的右手托住我的后脑,左手拦腰拥住我,将两片薄薄的唇缓缓地印在了我的唇上。
覆在自己唇上的那两片唇柔软、凉润、带着一丝酒意的芬芳。我瞪着迷茫的双眼看着殷泽,脑子里一片晕乎乎的,他口齿间的甜香让我想起了方才的桂花酒,我的舌尖不由地在他唇上轻轻触碰了下。
我感觉到殷泽猛然浑身一震,随即他的唇狠狠地压了下来带着暴风雨般的肆虐……
我用手推着殷泽的脸将他推开一尺左右的距离费解地眨了眨眼,他这是要和我打架么?
记得有一回,我和娘去林子里摘果子,我看见两只鹦鹉扑闪着翅膀交颈站在枝头,他们的嘴边便是这样嗒嗒嗒地互相啄着。
我问娘:“娘,他们在做什么?”
娘坑吭吭地咳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啊,他们呀!他们在打架呢,等一会要打得可激烈了!好了,好了,小孩子不要看人打架会学坏的!”便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走了。
所以,殷泽是想和我打一架?可我也没惹他呀?嗯,不过,这架打得一点也不疼,好像还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我用手戳着殷泽的鼻尖晃着脑袋嘟囔道:“你,不许跟我打架!不许欺负小姐!小姐她人很好很好的,她......”哈~,不行了,我好困啊!我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歪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我的嘴上咬来咬去的,反正也不疼,我就随他去了。我又感觉有人轻轻地抱着我,阵阵温暖从身旁传来,是娘么?我寻着那温暖将身旁的人抱住将头靠在他胸前蹭着,呢喃道:“娘、娘。”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耳边响起,我被抱得更紧了,我闻着身旁如雨后青草般好闻的味道又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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