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殷泽对此事放任不管,又因着之前在柳府时发生过小梅的事,柳含烟心中颇为不安,可不又敢背着殷泽去请法师前来,每日里心绪不宁。
我敢肯定的是西院中并没有丝毫鬼气自然殷府中也不会有危难,但见柳含烟和莺儿担忧的模样,便只能安慰她们说若是那女鬼闹事的话我便悄悄去寻了木道士来降服它。她们听我这样说才略略放宽了心。
西院与东院相隔并不很远,西院闹鬼的事便传到了殷老爷和姚氏的耳朵里,姚氏便命管家找了法师到西院来捉鬼。可管家带着法师还没进西院,便被殷泽让下人给赶了出去。殷老爷听了大发雷霆,在姚氏的搀扶下亲自带了法师前来捉鬼。殷老爷到了西院,殷泽总不好将自己的亲爹也给赶出去,他双臂抱胸带着冷笑看着殷老爷他们。
殷老爷和姚氏身后站着一个身穿暗红道袍的道士,那个道士左手拿着一个罗盘,右手拿着一柄桃木剑,他虽尽力表现得一副肃穆沉静之相,可在我看来他没有一点仙风道骨。木道士虽说穿得衣衫破旧长得也颇为一言难尽,可从他身上却能感受到一股周然正气,反观这个道士,虽衣着鲜亮可却贼眉鼠眼一脸猥琐,不像修仙问道之人倒像是街边行窃的偷儿似的。姚氏朝身后一点头:“法师,请您开始吧!”
那个道士点点头将桃木剑朝腰间一插,左手拿罗盘,右手双指并拢在罗盘上面虚划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便拿着罗盘在院中四处走动起来。
起初,我见有道士进院来还颇有些担心,怕他万一看破了我的身份就糟了,于是我尽量往人群后面躲去。可当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道士从我身边经过停也不停地直接走开时,我便放下心来:这个道士八成是个没什么真本事的半吊子!我便大大方方地站回了柳含烟身边,看着那道士怎样找出女鬼来。
只见那道士拿着罗盘边走边端详着在西院的各个屋子前后转了一圈后摇摇头,然后又在院子的东南西北各个方位走了一遍,最后端着罗盘在那片杏树林那里停住了,他口中嘀嘀咕咕快速地念到:“道由心生,心假香传。香燕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臣关告,迳达九天......”突然,那道士眉头一皱将罗盘朝怀中一塞,然后抽出腰间的桃木剑,并拢双指迅速地从剑身上划过将桃木剑朝杏树林一指,大喊一声“呔!”只见那桃木剑霎时刺啦一声燃起一道明亮耀眼的火焰。
院内的众人皆紧张地注视着那道士的一举一动,听得那道士突然大叫一声又见那桃木剑冒出明晃晃的火焰顿时都吓了一跳。
”那道士一脸严肃的对众人说:“贫道已然探明,那个女鬼便附身于这杏花树上。目前它的能力还不算强大,虽然她目前并没有伤人性命,但若是让它在这杏树上继续修炼日后难保不会作恶,谨慎起见,还是将这片杏树给砍了吧,让它魂无所依,或许它觉得此处没有可寄身之处自己便离开了。”
我闻言心中不由地瞪了那道士一眼,这个装腔作势的半吊子!既是要寻女鬼的行踪,道家所施的大抵不过是那几种搜魂咒、现形咒、召唤咒,可这道士竟念的是祝香咒,这祝香咒乃是修道者诚心来修道,借用焚香来表达自己的诚心诚意,将悃诚之意传达上天的一种符咒,跟找女鬼八竿子打不着的。且方才那道士用手从剑身一抹那剑便燃起火光来,也不是那道士法力驱动的缘故,而是因为那桃木剑身上涂了白磷。白磷的燃点极低,他方才手指从桃木剑上摩擦而过触发了白磷燃烧。
以前在娘娘山,娘嫌那些烧香许愿的人烦不想他们进山来,便到南山鬼王的地盘上去捡几架枯骨扔在林子外面,那枯骨便经常在夜里发出绿幽幽渗人的光来,其实就是人骨中含有白磷才会在夜里无火自燃。方才那道士经过我身边时,我便闻到了他的桃木剑上有白磷的味道。
不知姚氏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不靠谱的道士!先不说这道士是不是鱼目混珠,他方才装神弄鬼的举动却是让殷老爷及姚氏信服了,听到说要砍掉杏树林就忙不迭的答应了,立马便让下人拿了刀斧来砍树。
我一听不由自主地望向殷泽,心想:不妙!那杏树林乃是殷泽的娘亲生前所种,他极为爱护的,平日里不许人靠近,上次我要折几枝杏花他也是犹豫了一会才答应,如今殷老爷要砍树这不是触了他的逆鳞吗?!
果然,殷泽听殷老爷让人砍树顿时爆发了,他一脚便将那两个拿斧头的下人给踹翻了,站在杏花树前朝众人怒目道:“我看谁敢!”
奉命砍树的几个下人见殷泽发怒都迟疑着不敢上前,一个个将目光投向了殷老爷和姚氏。
姚氏边扶着有些佝偻着身子的殷老爷边向殷泽道:“泽儿,我听说死去之人之所以会变成鬼就是因为它前世有未了的恩怨,不肯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投胎转世,但更多是因为生前有怨恨要变成鬼来报复它的仇家,它们生食人心生饮人血十分可怖!既然法师都说了这鬼目前法力还不是很高强,那我们更应及早除去才是,免得它日后强大给府中带来灾难!”
殷泽斜了姚氏一眼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莫非你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才怕?!”
“你!”姚氏被殷泽说的面有难堪,她扭头摇着殷老爷的手臂对他说,“老爷,你看泽儿他,他竟这样说我,我......”说着眼圈一下红了。
“古人云‘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难道你的书都白读了么?!不过是砍几棵树,你竟然这样说你的母亲!”殷老爷怒道。
“我娘早死了!”殷泽冷冷地道,“这杏树是她亲手栽下的,你们若是想砍便连我一起砍了!不然,就休想动一分一毫!”
“你个逆子!难道不顾全府上下的死活了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早知道就应该一生下来溺死你才是!”殷老爷用手指着殷泽骂道。
殷泽恨恨地盯着殷老爷咬着说牙道:“是,你早把我溺死就好了!省得碍你们的眼!”
“你、你、你!”殷老爷铁青着一张脸用手指点着殷泽对身后的下人怒道:“都是死人吗?还不把他给我拖走!给我把这些树统统砍光!”
几个下人上前拉住了殷泽,另外几个抄起斧子便朝最大的一棵杏树上砍去,“哐、哐、哐......”只几下,一根粗壮的枝干便断裂下来。
“你们敢!”殷泽看着落下的枝干喊地撕心裂肺,“你们给我住手!给我住手!不许砍!”他嘶吼着红着眼疯狂的踢打着拉住他的几个下人。他即使不受殷老爷待见可毕竟也是殷府大公子,因此下人们也不敢用力拉扯他,终于被他挣脱开来。殷泽的衣衫被撕扯破了,头发也散开了,他冲上前去夺过了一个下人的斧头,赤红着双眼,双手紧紧握着斧子怒喊着:“谁敢上来我便砍了谁!”
“夫君!”本来殷泽与殷老爷争吵柳含烟有心劝解但又怕殷泽迁怒于她,她便焦灼地站在一旁,此时见殷泽拿起斧子六亲不认的样子,她吓得惊叫起来。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要你们何用!”殷老爷气得不停地跺脚,他指着那些下人道,“你们给我按住他!不然统统都给我滚出府去!”
下人们听得殷老爷这样说纷纷对视了一眼,然后弓着腰慢慢地向殷泽逼近。
殷泽胡乱地挥舞着斧头吼道:“都给我滚开!别逼我!滚!给我滚远些!”
一个下人悄悄的绕到了树后,趁殷泽没留意时一个飞身扑上前去抓住了殷泽拿斧头的手,剩下的人见状纷纷扑上前,有的抱腰,有的抱腿,有的拽胳膊,将殷泽牢牢按住。几个下人又抄起斧子奋力地朝杏树上砍去。
殷泽被一众下人压在地上不能动弹分毫,他绝望地看着杏树一根接一根的枝干被砍断如困兽一般躺地在地上怒吼着。
我看着殷泽满眼的悲凄和绝望忽然觉得他十分可怜,可却不能帮他什么,只能不忍地转过头去。
“咔嚓”一声,只见一棵杏树应声倒了下来。“啊~”殷泽一声凄厉的哀嚎,他红着眼呆呆地望着那棵倒下的杏树半晌,忽然朝着殷老爷大叫道:“爹,爹,我错了,求你让他们住手吧!”
殷老爷面色阴沉地看了殷泽一眼,“你当真知道错了?!”
“是,是,我知道错了,求您了!您说什么我都答应!”殷泽被按着动不了,只能泪流满面不住地向殷老爷点头。
殷老爷看了姚氏一眼,姚氏柔声道:“老爷,既然泽儿开口求您了,您就答应了吧,他这样看的我心里也不忍呀!”
殷老爷推开姚氏的搀扶步伐矫健地走到殷泽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不悦:“还闹着分家么?”
“不,不分了,都是我的错,请爹原谅儿子的任性。”殷泽似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眼中的那股锐气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望着那片杏树林喃喃地说道。
殷老爷满意的笑了,他冲砍树的下人一挥手喝道,“都给我住手,”又冲按着殷泽的几个人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放开大少爷!难道想要把他压死不成!”
下人们闻言忙松开殷泽并将他拉了起来。殷老爷一脸慈爱上前的给殷泽拍着身上的尘土,“唉,都是一家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他叹了口气,接着又道,“你娘的嫁妆单子明日便能整理好......”
“不必了,那些身外之物还是请爹代为保管吧......”殷泽有气无力地说道,他望着被砍倒的杏树眼中一片悲凄。
“好,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殷老爷眉开眼笑地拍着殷泽的肩,“那些杏树毕竟也有些年头了,若真是砍了倒真有些可惜呢!”他又对那道士说道,“既然这杏树上的女鬼法力还不是那么高深,想必道长定有办法在不砍树的情形下将女鬼给赶走。”
那道士拈着下巴上的几根鼠须想了一会后点点头:“贫道尽力而为,定不会为府中留下祸患。”
“如此甚好,”殷老爷点点头便笑容满面的和姚氏一起回了东院去了。
那道士拿出一张黄符在空中装模装样地划拉了一番后点火烧着了,然后将灰烬朝杏树上一洒,接着又挥舞着桃木剑围着杏林如跳大神一般蹦跶了两圈后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树上的女鬼已被贫道赶跑不会再回来了!事既已了,那贫道就不多留了,告辞!”说着朝殷泽行了个拱手礼抬腿便要走。
这半吊子道士装神弄鬼虚张声势,我早已对他愤愤不满了,如今见他要溜便朝院中的花草暗暗施了些法术。那道士没走几步便给旁边伸出来的花枝绊了一跤,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刚走了两步又啪叽一下绊倒在地。如是几次,那道士已是鼻青脸肿,他慌里慌张地朝四周花木望了望然后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柳含烟见殷泽仍是跪坐在地上,她含泪上前去扶他:“夫君,你快起来,地上凉.....”
殷泽木然地看了柳含烟一眼嘶哑着嗓子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所谓的父子亲情,哈哈哈哈......”说完,惨然一笑着推开她自顾自地踉踉跄跄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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