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柳老太爷仙逝第十个年头,在巴蜀一带经商的柳老爷本打算端午节后赶回来修缮宗祠在中元节那日举办一场隆重的法事祭奠先人,可谁知路上遇到连绵暴雨导致山石塌方冲断了必经之路的桥梁,这一耽搁便眼见到了中元节了。眼见得道路还没通畅,柳老爷估计中元节是赶不回去便传信回来让何氏准备好祭品在中元那日带阖府上下祭拜祖先。
相传中元节那日地府之门大开,阴间的鬼魂们蜂拥而出。有子孙、后人祭祀的鬼魂回家去接受香火供养;而无主孤魂就在人间四处游荡。为了超度孤魂野鬼,防止它们为祸人间,人们纷纷在七月,举行投食祭祀、诵经作法。
我出门去买东西的时候看见城中搭起了一座高高的法坛,法坛四周立着三面巨大的招魂蟠,上面供着超度鬼魂的地藏王菩萨,下面摆放着全猪、全羊、鸡、鸭、鹅及各式糕点、瓜果等。一群和尚闭目盘腿围坐于法坛四周诵念着超度的经文。许是中元期间大家都怕孤魂野鬼作祟,即便是白日街上的人也并不很多,大家都行色匆匆的,尤其是到了傍晚,家家更是都早早地关门闭户了。
到了中元那日,柳老爷果然没有赶回来。柳府在院中搭了个棚子,将列祖列宗的排位从祠堂中请了出来恭敬的摆在高高的案桌上,案桌下头的供桌上摆放了三牲五果,何氏带全府上下给祖上香磕头,烧了许多的纸扎的金银元宝童男童女,又请了一个道士在府中诵经七日。
柳府的祭拜仪式过后已是快二更时分了,大家各自回房。我见莺儿拿出了篮子,篮子里面放着莲花灯及香烛纸钱等,便奇怪地问:“莺儿姐姐,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莺儿有些哀伤地看着篮中的莲花灯:“我听人说,阴间有十八层地狱,地狱里的鬼魂整日里被鬼差鞭打火烙非常凄惨,他们若是想托生,就需得托一盏河灯照亮从阴间到阳间的这一段路。我爹娘都去了,想我那黑心的后娘也不会给我爹娘他们烧纸放河灯,可我做女儿的却不能不管,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我拉着她的胳膊道:“今日是中元节,路上必定人迹难寻,我陪你去吧,也可以壮壮胆子。”
莺儿感激的点点头,我们二人便从后门悄悄出了柳府。这个时辰了路上已没有什么人了,似是为了应景,天上的月亮也分外黯淡发出朦胧的血色,不甚明亮的光影将我们两人的身影在地上扯了长长的两条。一路上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门口都插着许多柱香,那香在夜里莹莹点点的仿佛坟地的鬼火般渗人。条条街道的正中每走百步就摆着一张香案,香案上供着各色祭品,这是为过路的孤魂野鬼所备的,期望它们受了祭品能悄然过境不惊扰当地的百姓。
我和莺儿手挽手快步向前走着,一会便来到了河边。河中先前已经放有许多河灯了,有金鱼灯、莲花灯、元宝灯等各种式样,那盏盏河灯烛火飘飘忽忽随着河水的悠悠荡荡地向前飘着形成了长长的一条灯河。莺儿捧出两盏莲花灯,掏出火折子将两盏灯点着,蹲下身来小心的放进河中,轻轻地用手拨动着河水,两盏灯便顺着水流而下与其他成千上万盏灯一起向前飘去。
我见篮中还有一盏莲花灯,便拿了出来也点燃了放进水中。我望着那盏渐渐远去的花灯心中有些唏嘘:上元是人间节日,人间张灯结彩以示庆祝。许是凡人感念去世的亲人,认为即使成为鬼魂也该有个节日庆祝,于是便有了“中元”。凡人认为也应该为鬼魂张灯,不过,终究人鬼有别,所以,中元张灯和上元张灯不一样。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水下幽深莫测不可见底,使人极易想起鬼魂沉沦其中的幽冥地狱,故此,上元张灯是在陆地,中元张灯是在水里。想我爹爹早在几百年前魂飞魄散便无托生的可能了,我也无其他人可祭拜,不知我这盏随手点燃的莲华灯会渡了哪只无家的怨鬼哪缕迷途的幽魂?
莺儿立在河边望着那两盏荷花灯慢慢消失在灯群之中,随后又拿出一柱香来,点燃插在土中然后跪在河边双手合十,口中念道:“爹、娘,女儿愿你们解脱苦海,早日投胎。”随后,她拿出一叠黄纸点燃了,待黄纸燃尽,她又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对我说:“小伶,我们快回去吧。”
回来时已过三更天了,天上的月亮已完全没了踪影,四下里漆黑一片,偶有阵阵阴风吹过,路两旁的树便影影绰绰张牙舞爪的,不远处,传来夜枭渗人的叫声,似哭又似笑,让人心里阵阵发毛。
以前在娘娘山的时候,再黑的夜路我也走过,所以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可莺儿却紧紧的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颤抖着:“小伶,怎么这么黑了!我们走快一点吧。”
“嗯,”我点点头,然后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莺儿姐姐你别怕,有我呢!”
莺儿拽着我的胳膊大步向前几乎要飞奔起来了,忽然,她“啊”地尖叫一声,突然停住了脚步,抓着我胳膊的手抖得筛糠一般,“小、小伶,有......有东西抓着我、我的脚了......”
我停下脚步运目一看,在我们脚下的土里,钻出了一只形容猥琐的书生模样的鬼,那鬼半截身子钻在土里半截身子露在外面,他抓着莺儿的一只脚用手抚摸着鞋面上绣的牡丹花,口中吃吃地笑着:“三寸金莲,嘻嘻......”
莺儿当然看不到鬼,也听不到鬼在说话,她只觉得自己的脚动也动不了,脸色煞白地抓着我的手哆哆嗦嗦地带着哭音儿道:“小伶,小伶,我的脚不能动了!是不是被鬼抓住了......”
我一面安慰她:“莺儿姐姐你别慌,待我瞧瞧。哦,没事,你的脚是被一截树根给绊着了,别急,我来帮你,”一面抬起脚来朝着地上的那只书生色鬼狠狠地踩去并用力揉了揉。
那书生色鬼发出一声尖啸被我一下子踩到了土里,然后又从不远处钻了出来,揉着脑门恶狠狠的瞪向我,“你竟能看见我?!”
我斜了它一眼,暗暗对它比出个威胁的手势,然后低头拉拉莺儿的脚,“好了,莺儿姐姐你动动看。”
莺儿试了下,果然能动了,她拍拍心口,“吓死我了,不过这路中间怎会有树根呢?真是奇怪了。”
我笑道:“许是当初修路的时候这树根被埋在了下面,然后从路中央长了出来。不说这个了,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莺儿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我们便继续向前走去。这时,那只书生鬼忽地一下蹿到了莺儿的和我的面前拦住了我们的路,它伸出长长的舌头在莺儿脸边舔去舔去,便舔便对我龇牙咧嘴:“再多管闲事我就吃了你!”
那舌头细细长长如同青黑色的蛇般一伸一卷着,上面还挂着丝丝黏涎,把我给恶心坏了,我不由停住了脚步。
莺儿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又慌了,“小伶,怎么了,你怎么停下了?”
“我看到一只讨厌的老鼠从脚边跑过去了。”我怒视着那只色鬼,见它又伸出一只手摸向莺儿的屁股。怕吓到莺儿,我生生压住了爆捶它一番的冲动,暗中勾了勾手指念了句咒,然后朝那鬼一指,只听得一声惨嚎那鬼便被我打折了手腕。
那书生鬼抱着断掉的手腕恶狠狠得瞪向我,“臭丫头,竟敢打老子!好久没尝过人肉的滋味了!今日就拿你打打牙祭!”说完,它的身体突然暴涨了数倍,一团团漆黑的烟雾从他的身体里弥散出来,那只未断的手上的指甲倏然变得如鹰爪般尖利闪着青黑的光泽,它的嘴慢慢地张得如同笆斗般巨大,口中露出了森然利齿,接着呼啸一声冲我扑来。
我摇摇头叹气,“本来只打算对你小惩大诫,可你竟死不悔改还妄图伤人害命,如此就别怪我了!”
我装作无意的伸手在莺儿面前一拂遮住了她的视线,然后双手结印缓缓地向前推出,只见一道冰蓝色的光球从我手上飞出飞向了书生鬼将它包裹在了其中。那书生鬼不以为然的龇牙狞笑,尖利的五爪狠狠一划企图撕裂光球,岂料,在它碰到光球的那刻,它的爪子如同碰到了烧红的烙铁般被烧地呲呲冒出白烟。书生鬼慌了,它在光球中嘶吼着挣扎着,妄图从中脱身出来。
我五指乍开,对着那光球轻声道:“破!”接着如同泡沫一般,那光球倏然碎裂,再看书生鬼那漆黑的身体也随即消散无踪了。
“这该死的老鼠,跑出来偷吃祭品,”我拂去莺儿眼前的遮蔽,拍拍手,拉着莺儿道:“还好被我给赶跑了,莺儿姐姐,我们快走吧,当心老鼠再跑出来!”
莺儿一听,拉着我脚下如飞直奔柳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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