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舞台之上

我尝试忽视眼前不断坠落的春树，将他看作梦里的幻景，继续走到城堡门前。

朝向大门走，远处黑色的大门，颜色渐渐变得模糊，越来越淡，最终淡至透明。

我站在门前，眼前的大门无比熟悉，或者说，这是一面镜子。我的镜子。透明的门体，看不到对面的景象，更像磨砂玻璃的材质。两侧的木制门框，左侧是亚当图案，右侧是夏娃图案，图案熟悉得我已经无心再去看……

我感觉自己颤抖的手推开门，一瞬间，我愣在了门口。

门内有些昏暗，但是分明是我最初去过的剧场。我在原先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台上男演员与女演员还在，但是一动不动。这时，背后沙发上原本躺着的孩子，突然站了起来。

白小蒲：琪琪！

琪琪站了起来，依旧和当初一样，手里抱着一架座钟。

白小蒲：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是这里的演员？

琪琪是你啊，姐姐？要买镜子吗？

白小蒲：不，不。

我往后退了一步。

琪琪那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那就是来找我的？

白小蒲：我，我是来看表演的。

琪琪发出了一声嗤笑。

琪琪表演，哪有来表演的人看表演的？

似乎是看到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她指了指我的背后。

琪琪不信，你看看那背后。

我回头，猛然见到，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舞台上，成为全场的焦点。观众席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他们无不与黑暗融为一体，一个个坐得笔直，仿佛很期待这台上的表演。而我的座位上，坐着一位体形身段与我十分接近的女子。

她是谁？

琪琪别撒谎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吗？是先前的镜子不能让你满意吗？

回头，琪琪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吓得我悚然一惊。

白小蒲：是……不，不是。

我期期艾艾地说。就是当晚我照了镜子，第二天，出现了另一个我。

我分明又听到了琪琪的嗤笑声，我有些生气。

白小蒲：你到底是谁？

我指了指旁边，石塑一般的男女演员。

白小蒲：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你在剧中是他们的孩子。但是你不是告诉我，你没有父母的吗？

琪琪耸耸肩，不置可否。

白小蒲：还有，那个镜子到底藏着什么？回答我。

琪琪这个先不能告诉你，或者说我也不是完全知道。

琪琪歪着头的样子，原本是十分可爱的，可以说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也不及她的十分。但是，在我的眼里，却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种眼神中透着狡黠的光。嘴角翘起的幅度，表达的不是微笑，而是一种轻蔑。

白小蒲：那我回去就把镜子给砸了！

琪琪脸色一变，竟然哭了出来，哭得格外伤心，真的是那种孩子式的哇哇大哭，哭得我十分迷惑。如果不是我之前经历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还真的好像我欺负了她一般。

琪琪你为什么要凶我？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吗？

为了我好？我被雷到了。

琪琪你想想，拥有另一个自己，你快乐吗？

快乐吗？我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自从买了这个镜子以后，虽然发生了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回想这些天，自己笑得比以前这几年都要多，都要真实。

白小蒲：快乐，只是……我的男朋友失踪了。

琪琪也许，他的消失让你觉得快乐？

琪琪说完，玩味地看着我的表情。

琪琪不过，如果你把镜子砸掉的话，也许他就回来了？又或者，他就永远地回不来了。

白小蒲：你是什么意思？春树和镜子有什么关系？

琪琪因为镜子把他吃了。

琪琪，笑了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

琪琪你真的想见到他吗？

眼前的虽然是个小女孩模样的人，但是，她那与年龄不相符的声音，话语和思想，却让我浑身一阵阵过电般。一种感受灌注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意识到，这是一种强烈的恐惧。这种恐惧，就像你在窄巷与一条恶狗对峙一般。

琪琪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你真的想见到他的话，就让我的镜子把你吃掉。

琪琪说着，把座钟高高地举起。将座钟举过头顶后，琪琪嘴里嘟囔起奇怪的话，像是在念什么咒语般。座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脱离琪琪的手掌，升到了空中。

我看到，座钟上的指针即将指向零点前最后一分钟，秒针一点点移动。

这时，琪琪背后咔咔的声响吸引了我的视线，先前铁轨上的镜子，镜座开始震动起来，抖搂起灰尘。

我感觉事态变得越发不寻常，大声呼喊着琪琪的名字，但是琪琪依然勾着头，充耳不闻，和剧场的另外两位男女主演一般，像是成了石塑。但是她嘴里的嘟哝一刻不停，像是继续着一个古怪的仪式。

猛然，铁轨上的镜子一个大幅的晃动，像列车开始了发车，运动了起来。这一切都在数秒间，但是，转眼间，镜子已经穿过琪琪的身体，像一个活体一般，朝我猛扑过来。我尖叫着想要逃，双腿却不听使唤，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镜子离我越来越近。琪琪手里的座钟悬在镜子上方不高的地方。伴随着镜子的移动。我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映出的影子，镜子上的座钟，秒针依然不停地走着。

11点59分35秒，镜中印出影子，那影子再熟悉不过，那是春树。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我，但我发现自己在无声地流泪，但是却无法站起来。我们之间仿佛相隔天堑。

11点59分40秒，镜子的影像为之一转，我看到影子不止一个，而是无数个我，相同的衣着，千姿百态的我。或在敷廉价面膜，或在匆忙赶公交，或蒙着被子哭泣……演绎的是就这些年来生活的日常。

11点59分45秒，这些日常辅满了整面镜子，但是在镜子中，有一个位置空着，我有个强烈的感觉，那个地方属于我。我大叫着不要，我有一个感受。如果镜子撞上我。我将永远被囚禁于镜子中空白的地方。但是镜子冲过来的趋势始终没停。

11点59分50秒，镜子里所有的我，变成了琪琪，她们发现了镜子外面的存在，她们齐刷刷地看向我，向我招手，露出笑意。意思似乎是让我加入她们之中，成为其中一员。

11点59分55秒，镜子离我咫尺之遥，我看到了那个人，她静静躺在一个铺满鲜花的棺材之中，她的脸是乌青色，双手作交叉状，带着浓厚的眼影。那是藏在我心底多年的，最不想见到的人。却被镜子如同脏水里拎出一个抹布一样，映照出来。我无所遁形，几近崩溃，双手按头声嘶力竭地大喊。

即便如此，我还是清晰地听到了秒针的嘀嗒声。

5、4、3、2、1……

我已几近麻木，不知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呆呆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这种为了等待而等待的绝望，就像钟表的时针等待着分针，分针等待着秒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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