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上的汽车在深秋萧瑟的风里呼啸而过,煤矿和重金属让小小的城镇在二十多年里飞速发展,新挂上的灯让天染上不自然的暗红,这可不是我这中年人熟悉的天空。
繁忙的商业街之间,从藏匿的巷口转进去,这里又是另一个世界。
鲜有灯光,摸索沿着潮湿和生着青苔的狭窄巷道一路向上走去,窄一点的地方连单车也不能通过。
不知过去几分钟,我终于走到相对敞亮的地方——一盏旧路灯孤独地站在穿插的巷之间发出微光,照亮了四周爬满贫穷和时代的墙和铁皮的破木屋,在每个出乎意料的地方都长出果树和蔬菜来——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形制。
唯一现代的痕迹是人们从外面拖进来的垃圾箱,它的脚下散着鸡毛同带给人猩红颜色和气味的液体,有些还在流着,有些已结了块。
当巷道转成陡的下坡时,巷的尽头便是老友的屋子。
你看,多贴心唷,知道我将来访,好心的老伙计已经把门打开地准备好迎接我了。而他已把灯关上——他是记得我最爱这样昏暗的小屋子了。
推开门——看看他这混蛋,世上那里找得到比他更了解我的人了?
一进屋便能嗅到空气里令人愉悦的物质,我的朋友已在灯油里兑了美妙的东西。地上桌上扔的又是什么呢?——卷烟,针筒,月光般洁白动人的粉末,可爱的蓝色小药丸在袖珍棕瓶里引诱着我。宇宙中最美妙的莫过于这些小玩意了。
他拿起一瓶威士忌,递给我一支烟——我们坐下。
“哈,你这狗娘养的东西,我们来度过这快活的夜晚吧!”
不理会在沙发上笑得七颠八倒的朋友,我把他给我的卷烟点燃,深红的火星和白的烟雾间,穷破的旧屋不远处在建着新的高级公寓,离这昏暗和快活的地方这样近,这样真,又那样远,那样虚幻。
烟雾缭绕,烟雾缭绕,我不禁想拘泥于现实欲望和生活的人是多么愚昧和可怜,尽管只身处于这袖珍世界一处昏暗狭窄的角落,我却能离开躯体而飞行,让思维去到我从未去过之神奇世界,不断飞翔,不断穿梭,经过无数无数星体和空间,穿过每一个奇异的时空,任由不同的时空扭曲我的感知,扩张我的感知。
五彩的光点在我眼前来来去去,它们不是这现实,这物质世界那缺乏想象力的表现,而是处于一个更丰富,更多彩,更引人入胜的时空和境界。自由,自由,令人快活。
多么自在的快感,我俩不住地大笑,大笑,而难以控制地相互靠近和拥抱,我感觉到他温热而短促的喘息。
墙上挂着的画——花瓶里插着两支赤红的花——扭曲,扭曲,盘曲缠绵,欲火中烧,激烈高潮,汗水,汁液,极致快慰,无法自拔,无法自拔。
听到门外有人在吼叫,破门而入。
男人,老人,愚昧的人,过时的人,封建不开放的人,吼叫着骂着,要打我,要杀我。
但是我不会痛,我不会受伤,对面是魔鬼,是怪兽,是路西法,是海中巨妖,只要我想看,我可以看到它痛苦的脸,看到碎玻璃,火焰和死情人,结块的猩红和粉色的浆糊混合,混合,美妙浓汤,无上美味。还有酒,酒,再吸一口卷烟,吃下一罐蓝色宝石,我意念就有这种力量。
可是我晕死过去,有人在我身后砸我,杀我。
被人绑上了车,昏迷好久好久而非太空旅行。
折磨,折磨,直到我醒过来。
青苔与污渍爬满白墙的表面,许多地方都裂开着深的缝隙。
墙上排列规则,间距一致的窗安着牢固的防盗网,白墙望不到边。
无数房间和过道在墙的另一边,每个房间里都住着一个精神病人。
房间所有的地方都被裹上缓冲垫,防止病人自残,他们每天除了吃喝,就只有看向窗外。
医生和护士也是疯子,清醒着的疯子。
每个疯子向窗外看,都能看见不同的东西。
一个病人看到有人在把居民自己囤积的米倒掉,焚烧,把他们买来的鸡蛋砸碎,丢掉。绚丽的火舌,透明和淡黄的东西混合还有干枯的白色碎块,美轮美奂。
另一个疯子,看到吃烧烤的女人被殴打至死,鲜血和玻璃碎,叫骂和混乱,还有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
有人看到学校的优等生被教师谋害,伪装作跳楼,看到紫甘蓝五十元一个,看到雏妓,看到喝醉的女孩,看到无能为力,看到失望,看到忧郁,看到一个蠢货,看到很多很多蠢货。
听到鼓声,听到萨克斯风,听到钢琴和嘶吼,听到精神科医生在门外尖叫,看到成绩单和名次,梦到对话和交往。
尖叫,吼骂,狂欢,狂欢,漂浮在半空,失重和渐行渐远,学会飞行,火箭升空,漫游天际,进入宇宙和迷幻真空,听着别离的钟声和乐队的演奏,醉倒在纯净水里。
很多很多想要,很多很多不满意,奋进和自卑,清楚错误而不能改变,想握在手中却永远不能追及,这里都是精神病人,我们都是二十一世纪的精神病人,都是二十一世纪的精神分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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