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细雨连绵不绝,山里的路泥泞不堪,柳淖烟一个没走稳就摔个泥滚子,身上脏兮兮的脸上还糊了一把黄泥,手里的伞也给摔坏了,出来时背着的盘缠也摔丢了。
不过这样省了很多麻烦,兵荒马乱的时候流寇即便要劫财劫色,也得有财有色,她这幅又穷又埋汰的鬼见愁尊容,劫了去一没财、二脏得雌雄莫辨万一是个男的就只能做粗活了、可偏偏她又瘦弱地可能随时都要死了似的,可能还要倒贴一把粮食,那流寇也不是个傻的,不做这赔本买卖,所以她这一路除了饿和居无定所,惨一点以外,倒也没人劫她。
她这一路走的要么是黄土山岗,要么是农户人家,都不是什么富足的人家,柳淖烟即便能放下面子去讨饭吃,别人也给不出来,所以她这一路经常三餐不定,遇见野菜挖点野菜、见水捉鱼、逢山洞就躲......
好不容易一路颠沛流离到了城里,城门口的士兵见了她便把她拦到一边:“妈的,臭烘烘的老乞丐,最近城里可不太平,你要是想找个地方讨饭,那里可不是个好去处。”
柳淖烟嗅了嗅自己身上,确实一股馊了吧唧的酸味,包裹丢了她也没衣服换,春天总是下雨,她身上的这身衣裳上裹满了灰尘泥土,干了湿、湿了干,一脸的泥巴,头发也打了绺子,确实怎么看都是一个臭烘烘的乞丐。
她讪笑着,咧出一口白牙,粗着嗓子装男音,讨好地说:“官爷,我不是乞丐,我是吴东城的一个农户,那里被娭国人霸占了,我是从哪里逃出来的,除了去城里,我真的不知道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娭国入了车迟国以后,其实并没有严格的遵从条约里的类目安居一放,他们依旧一路南下,每遇见一个县城和村落就要烧杀抢掠一番,而吴东城就是柳淖烟路上遇见的一个小县城,吴东城被攻占,有不少流民逃窜而出,作为离吴东城最近的吴西城当然是这些流民的最佳去处。
但吴东城是个经商的县城,那里的人大多都很富戳,即便是逃难,也大多很工整,至少不像柳淖烟这般埋汰。
那士兵眉头一掀,吼道:“我管你吴东吴西,城里可没你讨饭的地方,赶紧滚。”
世道如此,吴西城虽然乐意接纳流民,但也只是乐意接纳有钱的商贾,像柳淖烟这种一看就是叫花子的穷人太平盛世他们还乐意施舍一口饭吃,兵荒马乱的时候大家也只想自己能有口饭吃,哪里还能顾忌他人。
这时一个温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哥,我铺子里还缺一个伙计,您看您能不能放他过来?”看起来这人是把柳淖烟看成男的了。
柳淖烟循着声看过去,城门口的过道处停了一队望不见尾端浩浩荡荡的车行,似乎有很多货物,头部处一辆坠着四角风铃的描金马车,两匹溜光水滑的红枣骝马并排站着很是威风,宽大的描金窗口探出一张芙蓉玉面的书生模样的公子来,这人的眼球颜色很特别,像两个晶莹剔透的琥珀。
那士兵瞧见来人,忙笑了起来,快步上前给那公子打招呼:“哟,这不是苏二爷吗?您要伙计我可以给您找些强壮的呀,那老乞丐,瘦骨嶙峋的也不知道还有几天活路,别污了您的铺子。”
苏二爷听罢也不恼,嘴角擒着一抹冬日暖阳般的微笑,温声道:“小哥,凡是讲究一个眼缘,强壮的伙计自然是好的,但不合我眼缘。“
说罢,朝马车外那个驾马车的男子说道:”文津,给小哥拿些银钱。”
那个叫文津的男子从马车上跃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三十两纹银递给那士兵,士兵接过颠了颠,忙眉开眼笑地将柳淖烟推到文津面前,喜出望外地对苏二爷讪笑道:“苏二爷出手就是阔绰,您说的是呐,眼缘这东西很重要。”可不得喜出望外嘛,三十两纹银可是他三年的俸禄了。
说罢,擦了擦推过柳淖烟的那只手掌,嫌弃地对柳淖烟说:“老乞丐,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能去苏二爷的铺子当伙计,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苏二爷没说话,只是将帘门放下。
文津见状也没再理会那士兵,只对着柳淖烟说:“二爷爱干净,你身上太脏了还是别上马车了,跟着马车后面跑,可还跑得动吗?”
柳淖烟眉眼一弯,笑道:“能的,我可能跑了。”
文津听罢便上了马车,城里的街道上人多,所以马车跑得倒也不快,柳淖烟这几个月不是在山上爬就是在泥里滚,不论是体力还是耐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因此这一路她跟着马车慢跑,大气都不带喘的,平稳得很。
文津看着柳淖烟也是吃了一惊,他原本也觉得这个老乞丐瘦骨嶙峋没几天活路,这么跟着马车跑下来肯定气喘吁吁跟不上,可没成想她就跟散步似的轻松,吃惊是吃惊,但他也没表现出来。
天色渐暗,他们在临湖的马车停放处停下,远远的湖中央有一处灯火辉煌的亭台楼阁,细听下来还有缥缈的乐声从湖面传来,那些楼阁环环相连,雕角映月,四处张灯结彩,最高的那栋四角楼阁正中央挂着一个金灿灿地招牌,这么远都能看见上头飞龙画凤的写着望月楼三个字,暖色的灯火倒影在湖面,缥缈似仙境。
两三个伙计连忙上前迎接,嘴里热情地喊着:“文津哥,是二爷回来了?”
文津将手里的缰绳给了伙计,指着柳淖烟淡淡道:“嗯,二爷回来了,对了,二爷这回带回来个老乞丐,你们看看能给他安排什么活计做。”
伙计一回头,被脏了吧唧的柳淖烟吓了一跳,都知道二爷爱干净,怎么会带一个这么老叫花回望月楼?
苏二爷一下马车,远处湖面栈道上站着的姑娘们便一拥而上,簇拥着苏二爷,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娇滴滴道:“二爷?二爷,您回来了?您这回打算呆多久啊。”
苏二爷弯了弯眉眼,笑道:“可能要呆好一阵时间了,最近外头的生意也不好做。”换做旁人簇拥这么些莺莺燕燕,免不得让人觉得有一种轻佻二流子的感觉,但这苏二爷却生出一种红尘千里不留行的潇洒感。
也是个妙人了,看着年纪这么轻,却经营着这么大的一处酒楼。
柳淖烟被伙计领着去了一旁的马厩,给她分了个看马的活,看起来她这种穷酸人是没资格去望月楼当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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