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张山望着山下奔腾的黄河，表情难得的怡然，现在只要等墨渊封印完成，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自己内心的愧疚懊恼也能减轻几分，张山苦笑，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导致人界发生如此严重的灾祸，最后还要由自己所鄙弃的九重天出面解决。

自己又在自视清高些什么？

如果自己还在九重天任职的话，想必受到的刑法会比刚刚遇到的那位仙子要严重吧。

张山的脑内不自觉地浮现出了芊芊的身影，张山发现自己越是克制就越会疯狂的想念，就像现在。

起初的知音之情慢慢变成了男女之情，想到自己这段未曾明说的苦恋，张山自嘲一笑，内心的黯然更甚，失落之意尽显。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何不看开些？”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墨渊缓步走了过来，看到神情落寞的张山，墨渊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句话，还说了出来。

他一向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上神，更何况他们的关系也仅限君子之交。

只是那种想要的未曾抓住，最后为时已晚的心情他能理解。

既生贪求，即是烦恼。

好在自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神仙......也可能他心里的喜欢并没有他认为的多吧。

张山一愣然后失笑，“没想到早已脱离尘俗的墨渊上神也会懂得我这凡尘之苦，只是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又岂是一句看的开就能解决的。”看着山下湍急而过的水流张山继续道：“那曾经的天地共主不也因为这儿女情长许了狐族的白凤九一世的凡尘情缘吗。”

这九重天与狐族之间的事，精彩得可是连他们这些在凡间的散仙都津津乐道。

“是啊，都说圣人忘情，但又有多少是能真正做到的呢。”

听着墨渊的话张山眉毛一挑，瞬间来了兴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哦？墨渊上神这话语气里倒是显得颇多无奈啊。”

墨渊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赶忙解释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点上神仙与凡人倒是没什么不同。”话锋一转，继续道：“事情既已告一段落，你有何打算？”

张山低笑一声，然后回答道：“回南荒。”

即便他与芊芊无缘，张山也希望自己能够用这仅剩的时间以知己的身份继续陪伴着她。

毕竟这天罚将至，也到了他该为此负责的时候了。

已近黄昏，橙红色的金乌半露在西方，敖岸山盛产黄金美玉，吹来的微风中都带着玉石特有的清冷，墨渊双手背后，站在一处山顶上正眺望着远处西斜的金乌，微风吹开了他的衣角，衣服上的流云暗纹在斜阳的照耀下闪着微弱的光点。

这样的一幅自然美景似乎没有打动墨渊，他的思绪早已飘远，从星空浩瀚，万物苍生到三界间的尔虞我诈，天界与翼界的争斗到擎苍的覆灭，从自己的父神母神又想到了夜华。。。

墨渊本是个性情淡薄的人，自从父神母神魂归混沌后，自己对于亲情的概念更是早已模糊，只是这世间无论神仙还是凡人对于血浓于水亲情的渴望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夜华的出现也让他的心里滋生出了一份特别的牵挂。

..........

距离上次相见已过三年，也该去看看他了。

青丘碧水亭

亭子周围是一片结着奇珍异果的树林，前方是一汪清澈的湖水，碧水亭的两旁种着全然盛开的桃花，风姿艳丽，芳香扑鼻，阵阵微风吹过，花瓣飘落的样子像只优雅的蝴蝶。

天族的小殿下阿离此时正坐在藤蔓编织的船里奋力的划着水。

这是父君专门为了自己做的小船。施了法力，所以特别轻便。

船里载满了从湖中捞上来的奇珍异宝，阿离划着船桨就费力了许多，此刻的小殿下本就因娘亲不能与自己一同玩耍心里很是失落，又看了看“遥不可及”的岸边，顿时泄了气，白嫩的小脸蛋立马拉了下来，一把把船桨扔进水里，心里开始埋怨起他父君来。就是因为自家父君娘亲才不能陪自己的。

阿离越想越觉得委屈，此时正在碧水亭悠哉看书的东华帝君听到溅起的水声，定眼一瞧，东华帝君唇角一勾，一挥手，船只已然到了岸边。

夜华白浅赶到时看到的是自家糯米团子委屈巴巴的坐在船里一动不动，白浅愧疚又心疼的抱起了阿离，看着泫然欲泣的阿离，白浅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哄了好一会儿。然后抬手就打了夜华一下，嗔怪道：“都怪你，要不是你非得缠着我画什么画，团子也不至于没人陪。”

夜华自知理亏，自家娘子的抱怨他全部接收。

不过小孩的性子通常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且阿离本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也很少闹脾气，没一会儿就开心的拉着父母的手炫耀着自己找到的宝贝。

金黄色霞光笼罩着青丘，微荡的湖面星光点点。

在湖边的这对夫妻正在认真又温柔的聆听着自家孩子兴奋的话语。

墨渊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夜华白浅二人对于墨渊的突然来访又惊又喜，把阿离交给迷谷后，三人一起来到东华帝君所在的碧水亭。

三人到时，东华帝君早已煮好了茶，全部落座后，东华帝君与墨渊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他们二人的关系并不需要客套的寒暄。

东华帝君别开眼，眸中的一抹晦涩也一闪而过......

碧水亭，茶烟袅袅。

大部分时间都是白浅在说，夜华在旁附和着。

看着面目漾满笑意的夜华，想来是这段时间过得不错，墨渊问道：“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让大哥费心了，已无大碍。”

眸中充满柔情地看了白浅一眼，对着墨渊继续

说道：“只是我与浅浅这些年一直聚少离多，她之前总是怪我没什么时间陪她，所以我想多陪陪她。”

这话让一旁的白浅有些害羞，在敬重的长辈面前说这些......况且夜华还是自家师父的胞弟。

虽说他们青丘民风开放，但夜华的话还是叫她这个活了几十万岁的狐狸红了脸，再一看身边一副悠哉自在的夜华......

看来自己脸皮明显还没厚到家啊，白浅默默腹诽道。

看着二人这般琴瑟和鸣，墨渊欣慰一笑。

“对了大哥，这次水患之事让你费心了。”上古神兽与一般的妖魔不同，这种事向来是他这个天族太子干的，只是现在的九重天除自己以外似乎无人可用了。

天君找来大哥解决此事，倒是不意外。

“你我之间说这个做什么。”

“在人界没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一直在一旁认真煮着茶没有说话的东华帝君突然开口道。

墨渊微怔摇头道：“事情紧急我也无心留恋，敖岸山回来后就来了这里。”

东华帝君悠闲地喝了口茶，“我倒是从司命那里听到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经东华帝君的提醒墨渊才想起离月山的事，一道狼狈至极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划过。

他并不想在夜华白浅面前提起素锦，并且他认为这事也并不值得一提，东华帝君提起此事倒是让他不解，“对，在山上遇见两名女子遇险，便出手救了她们。其中一个就是素锦。”

素锦他之前是没见过的，夜华与十七的事这几年就算他刻意不去打听，也从自家那群徒弟那知道了个大概，当然也包括这个素锦。

不过这个凡人素锦倒是与他人口中那个神仙素锦不太一样。

想必这种转变就是天帝想要的吧，只是在墨渊看来无论是神还是人大多都是禀性难移的。

一旁的白浅惊讶道：“素锦？”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白浅只当她是一个故人，自己本就是个快意恩仇的人，她的仇早在她向素锦讨回眼睛时就已经报了，素锦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上次看到素锦时的模样，想必无论经过几世她的处境都不会太好。

“神仙不能插手凡间的事，大哥此次出手救人，那二人命中业力岂不是要反噬到大哥身上。”夜华则关心的更多是他大哥。

“我一时疏忽大意竟忘了天规，本就是我的问题。”自己沉睡太久，太久的与世隔绝，让他有些忘了这天地间的规矩，救人的时候他身体快过头脑，等到人救下来了才意识到神仙不能插手凡间的事。“无妨，这业力我甘愿承受。”

“关心则乱，两个凡人而已，这微乎其微的业力我想墨渊应该也没放在心上。”一旁的东华帝君喝着茶悠哉地说道。

四人又闲聊了些，不知不觉时间过得极快，夜晚已至，星辰满天，“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知你伤势无碍我便心安了。”

见师父要走，白浅急忙道：“师父，这么晚了就在青丘住下吧，明天回去也不迟。”

夜华在旁附和着，“是啊大哥，我们难得见面，这才待了多久，今晚就留下吧。”

墨渊低头一笑对着白浅说道:“我答应了你师兄们今日回去就要考核功课，已过戌时。我要是再不回去只怕他们今晚又要睡不着了。”然后看向夜华说道：“你我之间还愁没时间见面吗。”

夜华回以微笑，点了点头。

夜华看着眼前的兄长，他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相貌，相似的双眸，只是墨渊的那双曜石般的眸子比自己要更加的深邃，看向自己时流露出来的至亲之情也更加地温暖与内敛。

“十七，有时间跟夜华回趟昆仑虚，你的师兄们尤其是十六可是时常在我耳边念叨你呢。”

白浅温柔一笑，想起昆仑虚的师兄们白浅就特别高兴，心里也是想念得紧，“嗯，等过些时日我就同夜华一起去昆仑虚。”白浅充满期待地说道。

浩瀚星海，银光点点，与夜华他们告别后，墨渊并没有急着回去，桃花漫漫，香气沁人心脾，墨渊悠闲的漫步在这桃林中。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这林中的景致欣赏够了，墨渊停下脚步淡淡的说道：“跟了这么久，你是打算去昆仑虚做客吗？”

“我在想你能多久揭穿我。”声音从墨渊身后响起，来人正是东华帝君，“只是没想到墨渊上神这么沉得住气啊。”

顺着墨渊的话他倒是真的想了一下，“去散散心倒也不错，你那的云雾我倒是很久没有喝过了。”

“大晚上的，难为你跟了我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墨渊直奔主题。

东华帝君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看着墨渊，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东华帝君瞬间收起了自己的漫不经心，“是你自己的事情。”

墨渊心道：果然亭中那一眼他倒是没有看错。

自己？自己这个活了十几万年的上古老神仙，还有什么事需要东华帝君特意来提醒。

东华帝君面色凝重看着墨渊，缓缓念了两句诗：“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此话一出，墨渊身体猛然一震，眼底晦暗不明。

一时无声。

此刻空气中静得只听得到蝉鸣鸟叫，东华帝君注视着墨渊，试图从他神情里看出一丝情绪，只是他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他那双黝黑的眸子里，自己无从窥探。

少顷，墨渊才从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情劫。”

东华帝君默认，早上听得司命禀告此事时，自己大为震惊，东华帝君与墨渊自幼相识，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墨渊的恐怕除了他找不出第二个神仙了，自己与墨渊心中所求的“道”虽有不同，但若说这九重天之内谁最有“道心”便只有墨渊了，也正因如此，依照墨渊的性格断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你要说这情劫发生在天君身上都比墨渊靠谱。

“今日度厄星君例行前往天枢宫查验九重天所有上仙上神的仙灵，查验时你的仙灵突见异常，经过反复卜筮方才敢确认你命中将遭此劫难。兹事体大，司命第一时间告知于我，你的事还需要你自己拿主意，我想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还没有告知天帝。”

东华帝君看着墨渊，见他还在沉默，接着问道：“此事你当如何应对？”

东华曾因怕自己有弱点所以抹去了三生石上自己的名字，但墨渊不这么想，他从未觉得“有情”会成为他的弱点，他是天界的战神，三界他都可以守护的住，心爱之人自然也会守护。

“情”这个字于墨渊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有无，以前也不是未曾有令他心起涟漪之人，但缘起缘灭终究还是要随心而定。

只是活的越久，身边因情而困的神仙就见得越多，久而久之便也不由得担心起自己来，所以在他飞升上神以后便也抹去了他在三生石上的名字。

只是未曾想到自己此生还要糟此一劫。

一成一毁为一劫，这劫数既是天定......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东华帝君见他回答得如此轻描淡写又感觉像认了命，语气不由得有了些怒意，“你知道九重天是不禁情爱的，任何灵族之间的交好都不叫劫数，所以此次与你渡劫之人便只能是凡人。这劫数本身的反噬力量与神仙自身的修为有关，如若动情自身灵力越强反噬所带来的伤害就越严重。”

“我又岂会不知，只是这不是战场杀敌你死我活就能解决的，我能做的只有坚持我的“本心”不生妄念。”

墨渊双手交叉背后，望着满天的星斗，内心已然恢复了平静。

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向东华帝君，“放心吧，我有分寸，难为你了更深露重的跟了我这么长时间。”

听到墨渊如此说东华帝君便知道他已然有了主意，悬着的心也便放了下来，又恢复回了平日那个帝君状态，“我也不想，但是谁让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呢，我可不想这世上连一个能说话的都没有。”

墨渊淡然一笑，“你现在能说话的可不止我一个。”

他这位老友的“风流韵事”可真是让自己“大开眼界”。

见墨渊打趣自己，东华帝君低头浅笑，想到了那个心尖上的人，那个自己甘愿折损一半灵力也要在一起的人，眼底尽是柔情。

这情爱之事果然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然后抬起头盯着墨渊，没有说话就是来回打量着他。

墨渊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这位九重天面冷心也不是很暖的战神，多少仙娥为之倾心，仰慕。当年英姿飒爽的摇光上神对墨渊也是万般的痴心，无论身份或是样貌皆于之相配，但都入不了他的法眼，直到后来的弟子十七......

“我在想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居然能让你动了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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