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户茅草房内,小锦正在灶台边熬着药,这是家里的最后一副药,床榻上躺着一个身体孱弱的妇女。
这时一个肩上挂着担子披着破旧蓑衣的男人走了进来,早已爬满皱纹的脸上此刻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男子正卸着身上的累赘,小锦看到赶忙过来帮忙。
眼睛看了一下竹筐,早晨装的满满两筐土豆并没有少多少。
跟前几天一样,并没有在意料之外。有些失落。
站在父亲身后准备帮他脱下蓑衣,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些。
心突然像是被踩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怕被父亲看到,赶忙在阿爹转身之前低下了头,又替自己这位勤恳又固执的父亲倒了口热茶,然后默默走回灶台边继续熬药。
坐在板凳上喝着热茶的男人止不住的叹气,“哎,这个鬼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前几日不知怎的,没有任何预兆瓢泼大雨就下了起来,到今天足足三日了。
不久前在集市上涌进了大批逃难的外地人,说是家乡犯了水灾,房子都冲没了。
当时他还和本地的商贩一通胡侃,认为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南荒的。
他们这里一年四季都炎热得很,干旱还差不多,怎可能有水灾。
谁成想这话说出去还未足月呢。
“今年啊就不太平,也不知道这龙王爷怎么了,其他地方都在发大水,咱们这估计也快了。”
听着男人的抱怨,就知道今天又是徒劳无获。“你啊,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在家待几天?”
男人立马反驳道:“在家待着哪有钱买药啊?”语气里有些抱怨。
又无奈道:“一副药钱手头还差点,我再出去两天兴许差不多了。”
听到这话女人有了些情绪:“我少吃几天的药死不了,路这么不好走...咳咳...”女人抑制不住的轻咳了几声,语气也轻缓了些,继续说道:“今日里正来家里登记名录,说胡家村,就是青青要嫁过去的那个,都被大水淹了好几户了,估摸着没几天这就得提前搬走。你说如果正赶上你没在家,你让我们娘俩怎么办?家里的破铜烂铁怎么拿?”
男人沉默,怨气在心里压抑着,自己冒着大雨出去这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多赚些钱回来?回来以后非但没有安慰,还要怨他。
看着妻子肺病缠身的样子,也只好把情绪压回了心里。
良久男人拿起手里的茶碗灌了一大口,算是同意了妻子的要求。
在一旁默默煎着药的小锦,对家里的状况无可奈何,无论是父母的关系还是家里的困窘,这种无力感自懂事起一直伴随着她到现在。
又下了两日的大雨。
第二天虽然天还没有完全放晴,但好在雨停了。
父亲一大早就挑着扁担去了镇上,这几日母亲没有药吃,咳嗽有些严重了,好在今日父亲回来的早些。晌午一过父亲就带着药回来了。
下午的时候小锦去找了趟青青,天气已经放晴,二人约好了明日卯时一起上山采药。
父母本来担心刚下完雨路上湿滑山路又崎岖,但看小锦坚持,也明白自家孩子的苦心。
采回来的草药多少也是能卖些钱的,只是反复地跟她说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大雨过后的村庄路面上泥泞不堪,雨水积在坑坑洼洼的地方,鞋子早已被雨水污染,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被雨水冲刷过的石头错落不齐地坐落在上山路上的两旁。
二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在青苔丛生的石头上,越接近丛林,雨后的空气越让人心旷神怡。
大雨冲刷过后的树叶翠绿的让人陶醉,嗅与视的享受让小锦暂时忘掉了山路的崎岖和自家的情况。
看着雨后的树林,心情也开朗很多,默默的给自己鼓励。
雅香阁本地最大的烟花之地,出入这里的无一不是达官显贵。
今日是雅香阁重开第二日,因连日来的大雨,已经好多天没有开门了,大批客人的涌入让这里变得有些水泄不通。
处处笙歌曼舞,处处柔媚旖旎,推杯换盏间,耳鬓厮磨间,浑厚高亢与甜美娇媚形成了鼓瑟齐鸣的一番景象,极为融洽。
二楼靠窗的雅间,一袭白衣锦缎的温润公子,倚靠在窗户边,屋内琵琶声温润动听,窗外车水马龙也能尽收眼底。
男子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前方正弹奏琵琶的是一名名叫芊芊的艺伎。
男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眉眼尽是柔情。
虽然佳人被紫色纱帐所隔,但也得益于这罗帐,他才肯让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感肆无忌惮地透过眼睛迸发出来。
芊芊去年家中突逢巨变,初经此地便赶上骤雨,好在有处土地庙可以避雨。
看着大雨内心的哀愁也更上一层。
拿起琵琶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空谷幽兰的琴声夹杂着浓浓的忧伤。
这声音传入了在此之前一直躲在神像后面睡觉的张山耳中。
内心的愁苦随着琴声释放出来,身临其境,让听者仿佛走进了她的内心,感受着她的情绪。
一曲阳春白雪随着最后一弦的结束,也把张山的思绪从初识拉回到了现在。
“奴家的这曲阳春白雪公子可还满意?”
芊芊的声音如清水般温润到张山的心里,眼神变得更加柔情,低声浅笑道:“雅香阁头牌的琴技我又怎会不满意。”说到这里眼神一黯,“这曲阳春白雪以活泼轻快、清新流畅的旋律著称,姑娘所弹似乎又多了些...女儿家的温情和思念在里面。”
酒杯拿在手里把玩着,看似不经意的继续说道:“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都说这琴声随主,想必姑娘此时的心情也是如此吧。”
芊芊有些诧异,她以为自己的事隐藏的很好。
毕竟自己落入风尘,如果让旁人知道那人与她的关系,只怕影响不好。
但心事既已被人知晓,也就没必要遮掩了,
“公子怎知......”
“我只是偶然间知晓的”张山打断她的话说道:“不过你放心,此事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
有了他的保证,芊芊心踏实了下来,自己入风尘之后,承了他太多的情,“多谢公子深明大义。”
只是自己的情事被第三人戳破,到还是让她有些羞赧,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岔开话题,但一想到心里那人,还是不自觉的露出了如蜜的笑容:“公子每次来都只点同样的曲子,今日这曲算是我赠与公子的,感谢公子多日来的照拂。”
隔着帷帐,张山还是能想象到她面若桃花的样子。
心底的那团火早已被酸涩淹没。
低着头自嘲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的辛辣抵不过此时的苦涩。
“再弹一曲高山流水吧。”
芊芊微微点头。
似乎他格外钟情这首曲子,对曲子尚且如此,对待感情应该也是个一往情深的人吧。
曲子他早已听了百遍,但还是听不腻。
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至少还能有这样独处的机会,本就不可能,如今佳人身边有了可以长相厮守的人,该为她高兴才是。
想到这里张山有些释然的笑了,只是这笑容里有多少不甘心,也就只有自己知道。
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清脆幽远的琴声徐徐传来......
这时张山感到背后一道微风一闪而过。
“我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
芊芊起身,朝着张山微微点头,退出了房间。
待芊芊走后张山缓缓道:“想不到这天界的神仙也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
身穿一袭暗蓝色道袍的墨渊缓步从张山身后走来,坐到了张山对面。
“你又怎知我不是刚到?”
“以你的实力如果不想让人发现,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让我知道?”
“出来早了不就听不到这美妙的曲子了吗?”
上一次会面都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一袭白衣颇有些书生气质,九重天昔日的武将已然成为了一个贵公子,想不到这么清冷孤傲的人也会为情所困。
不再多想,墨渊话锋一转,“说正事。”语气严肃道:“你这边可有什么收获?”
张山摇了摇头,看着有些懊恼:“大雨下了五日,那几日我一直在试图感知夫诸的气息,但它隐蔽的很好,只有在它施展灵力的时候我才能感知它的气息,但也因为这大雨它的气息四处分散,那几日我走遍了南荒,很可惜我能力有限。”张山起身,走到了窗户旁,俯视着花天锦地的街道。“你来了事情就好解决了,这里的百姓也不用承受离别之苦。只可惜这几日天朗气清,它应该不在南荒了。”
墨渊倒是不这么认为。从容自若说道:“为何偏偏到了这里只是下了几场雨而已?”
张山有些疑惑,想着他说这话的意思,突然灵光一现,“你的意思是它本来的目的就是这?”
墨渊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他旁边。
张山继续问道:“那它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墨渊有些好笑道:“引发洪水需要大量的灵力,凡人饿了尚知果腹,更何况这被封印了十几万年的上古神兽。”
这夫诸想必是刚放出来怨气太重,发泄过后才想起肚子饿。
张山惊讶“你是说它来这边为了找吃的?”
“这夫诸极度挑剔,只以金合欢树为食,而金合欢只有南荒有。”墨渊回答道。
张山点了点头,“有道理。”
他原本对九重天的这些神仙是瞧不上的,任职期间他见过太多的那种道貌岸然实则玩忽职守,自私自利的神仙,天庭为官的日子对于他来说过的太过压抑,因此他借由与女娲娘娘发生的一点不愉快,下来做了一方逍遥散仙。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天界的神仙也有忠于职守,骁勇善战的。就比如自己眼前这位。
张山不由地感叹道:“不愧是墨渊上神。只是...南荒的山林这么多,我们如何得知它去的是哪里。”
在来之前,墨渊已经命人隐去灵力在南荒的各个山林把守,只要一有消息,就马上汇报,幸运的是已经找到了。
“离月山。”
小锦二人步履艰难的到了离月山,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马上快到未时了,天色突然间变得十分昏暗,乌云密布的,还未给二人做出任何反应的时间,狂风席卷,大雨便肆意落下。
大风刮起,雨水肆意打在身上,迷了眼睛。
小锦赶忙把竹筐抱在怀里。一手紧紧盖着竹筐的上面,另一只手胡乱摸索着猛然间抓住青青的手,然后就朝着下山的路跑去。。。
墨渊,张山二人赶到的时候整个离月山正风雨大作。
因为结界的关系这里的暴风疾雨跟其他地方的晴空万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原来在他们赶到之前,正在休憩的夫诸慢慢转醒,想要离开,感觉到了结界的存在,就要冲破,看守的天兵一看马上合力加强结界,虽然能力有限,但还好坚持到他们来了。
墨渊大手一挥便加强了这里的结界,看着张山说道:“你留在这里不要让结界破掉。”随后就朝着正在暴走的夫诸飞去。
暴走状态的夫诸早已没了平日的温顺优雅,双目瞪得极大,张着嘴怒吼着,头上的四只角此刻正散发着蓝白色的光。
墨渊停在半空中,单手结印,闭着眼,嘴里默念净心神咒。
只见夫诸的周身慢慢地浮现出一道泛着白色的光圈,颜色随着时间逐渐加深,夫诸的挣扎也越来越微小。
随着光圈缩小到一定程度,墨渊拿出艮宝瓶,把夫诸收复到瓶内。
小锦她们虽然是沿着下山的路走的,但山林里树木成群,二人一路上还要躲着摇摇欲倒的枝干。
狂风暴雨声中还夹杂着青青的哭喊声。小锦很想给她安慰。
比起青青她一直是更成熟的那一个。
但这次......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浸透,内心的恐慌焦虑以及身体的筋疲力竭,已经让小锦充满了绝望。
她已经想到了自己如果死在这里,父母会是什么样子。
泪水夹杂着雨水顺着脸颊落下。
上天似乎感应到了她们此刻的困境。
前方的不远处有一个正对着他们的山洞,小锦拉着青青就跑了过去。
进了洞以后,小锦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担忧。
谨慎起见二人只站在了洞口处雨浇不到的位置上。
小锦回头望了望洞里,那深远的黑让人害怕的心慌,只得盼着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才好。
庆幸的是,过了没一会雨势小了,风也停了。
拿起竹筐,一路的奔跑加狂风,竹筐里的草药也没剩多少了。
正打算背起来,身体突然一顿。
她看见一双如鬼火般闪着绿光的眼睛在那漆黑一片的山洞里。
青青察觉到了她的古怪,顺着她的目光一看。
二人顿时大惊失色,拔腿就跑。
已无心弄清那是什么动物了。
头也没敢回一下,只能奔跑,不停的奔跑,不管脚下的是泥泞还是水坑。
张着嘴,大口的喘着气。
小锦似乎听到了某种动物的吼叫声。
这时青青突然脚下一软,重重的摔倒在地。
小锦大惊,赶忙扶起青青。但也就这一点的功夫,一只成年的野狼就停在她们身后的一丈外。
身体正匍匐着,一口獠牙漏在外面,面目狰狞的看着他们。
小锦已是吓得一身冷汗,身体早已到了极限,但还是颤巍巍的伸出手把青青揽到自己的身后,此刻的她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公狼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瞬间就扑了过去。
小锦下意识间闭紧双眼,双手叠放挡在脸前面。
。。。。。。
等待了片刻时间,没有想象中撕咬的痛苦传来,耳旁似乎还能听见动物撞地后的哀鸣声。
而此刻躲在身后的青青摇了摇她的肩膀,“小...小锦...”
心下疑惑赶忙睁开眼睛。眼前状况让她有些怔住了。
此地多了两位衣着华丽的男子,而那只要吃掉她们的恶狼,此刻正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落荒而逃了。
原来是他们救了自己。
“二位受惊了,可伤到哪里了?”站在她们二人前面的白衣公子说道。
张山上下打量着她们,这俩人的模样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
视线一顿,看着站在前面的小锦。
这位感觉于凡人有些不同......
小锦的心还在刚刚的动魄惊心中未完全回过神来。
听到张山的询问,一直在小锦身后的青青上前一步感激的说道:“多谢公子关心我们没有受伤,谢过二位大恩。如果没有你们,我们恐怕早已成了那恶狼口中的食物了。”
张山收回视线,轻描淡写的说道:“谢他就行了。”张山指了指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墨渊“你二人的命是他救下的。”
只是一头野狼罢了,有九重天的上神在,哪里还用得着他这散仙出手。
小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四目相对,那是一双黑宝石般眼睛,双眸像潭水一样深邃,似乎有一种会让人不自觉的陷入其中的魔力,只是她从这双眼睛里似乎看出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回过神来赶忙别开头,但那道目光似乎还在她身上。。。
小锦搞不明白,不过救命之恩,理应谢过才是。
此时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小锦对着青青比了几个手势。
墨渊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天生的残缺加上既定的命数,轮回里的她倒是过的凄苦。
青青转述完小锦的话后,墨渊缓缓走上前,“举手之劳。”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望了望远边的天空“天色已经不早了,二位还是早日下山为好。”
随后二人便先行离开了。
微风徐徐,太阳已逐渐偏西了,湿漉漉的山林,小锦,青青相互搀扶着下了山,竹筐草药也已遗落在洞口,还好命在。
绝后逢生的感觉就是青青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
而小锦是想早点到家,她想阿爹阿娘了。
不知道自己这个模样回去他们会怎么想。
“哎你说刚刚那两位救命恩人,他们是什么人?”
自己的思绪被青青拉了回来,但她也猜不出,摇了摇头。
“看穿着应该是极为富贵之人,那个穿着暗色衣服的看着像个道士。”
青青想到了集市上摆摊算命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我以为道士都是岁数很大,留着白花花胡子的那种。”说着还用手比了比自己的下巴。
脑海里不自觉的把两人放在一起比了比,“还是镇子上那个老头看着和蔼可亲些。”
看着欢脱的青青,小锦温柔的笑了笑。
只是想到刚刚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小锦是有些在意的,不是那种富人看不起穷人的眼神,是一种...一种漠视或是敌意?
小锦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好像从未见过他更何谈得罪?
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没准是自己看错了。
这一天让小锦终身难忘,命悬一线描述的就是今日这种情景吧。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她是幸运的。小锦乐观的想着。
假如她知道一年后的今天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是否还会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三生三世素锦同人情缘暗生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