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人生来天赋异禀。写文作词,笔下生花;或是能工巧匠,所做之物巧夺天工。
细碎的竹叶被阳光打下斑驳竹影,随风而动吹起沈如晦天青色的外衫。
这是沈攻玉第一次见他医人。坐在对面的是个佝偻老人,身上衣袖皱皱巴巴的,这个人像一块被拧干的抹布。
沈如晦医人时很是认真,仿佛身后有人要杀他也得先排队等着他看完病了才行的样子。沈攻玉看着他的侧脸,思绪就飘到前些日子自己独自一人在镇上的光景,他也曾见得许多男人有这副表情,只是不是在看诊,而是在看舞榭里的歌女;也见过女子露出这副神情,想来是十分欢喜的吧。
沈攻玉想的认真,觉着沈如晦大抵是喜欢为人看医的,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今后每日都为他找一位病人来医,也省的他日日无聊,只记的往杯里倒茶。
不多时沈如晦松开了搭在老人腕上的手,朝他说道:“取些天麻、钩藤和生白芍来。”
沈攻玉一愣,显然没料想到他会叫自己去做这事,他看了一眼沈如晦,后者朝他挥了挥手,颇有几分逗弄的意思,催促道:“快去!”
一时无言,沈攻玉只好走到药架前,只是这上面东西繁杂,他也辨认不出什么。
沈如晦在他身后勾起嘴角,似乎报了昨日的仇现下心里轻松的很。他对身沈攻玉的背影指挥道:“在第二层。”
老者见此场景也是一笑,对沈如晦说道:“你的朋友倒是有趣。”
沈如晦身形一顿,“他不是我朋友。”
在老者愕然的神色中,沈如晦笑道:“他是我在街上买的家仆。”
可是这般沈攻玉在他的小院中住下,好似是理所应当的了。
如此,日复一日,沈攻玉也在沈如晦的院中赖了小半月。
他倒是乐得清闲,在沈如晦身边带着总归是有趣的,日日招惹他斗一斗嘴也是极有趣的。若是哪日他心血来潮,也会去山中寻一两株奇珍异草送给沈如晦,看他那副明明欢喜极了还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那张单人小床也不知何时叫沈如晦铺了两人份的褥子,茶具茶杯一应俱全,甚至连碗筷都多加了一副。
只是这情景总让沈如晦觉得有些耳熟,哪里像什么初识好友,反倒是像话本里琴瑟和鸣的夫妇。
呸呸呸。沈如晦心中暗骂道。
我这都在瞎想什么呢。
药草从来都是娇贵的,沈如晦日日晾晒日日存放,而沈攻玉就躺在一旁的藤椅上看他整理草药,看他摘菜做饭,又看他月下饮茶;等他忙的腾不出手时才借着灵力给他递东西。
沈如晦看着他这副大爷模样,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倒也是清闲,”他说,“也不用日日晒药摘草的。”
沈攻玉此时还坐着那把藤椅,绿荫扰的他直犯困。
昨日晌午,趁着沈如晦出门,他悄悄在树地埋了一壶花雕酿,正是现在藤椅下的地方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世间万物皆有灵,盘古死后灵气便弥散在三界,万物便渗了灵气化成人形,物之本源是谓本体。
就像沈攻玉第一眼看见那白玉杯子便知道那是自己的一块本体,接触间回忆起前尘往事。
可他分明记得自己上一次懵懂着醒来,本体该是一尊玉像的,只是如今竟是除了眼前的这一盏白玉杯,在没其他感应联系。
现在已是下午,沈攻玉在院中看着沈如晦喝茶,他见沈如晦把茶叶挑进壶中,用热水冲开;可他到觉得,只要不是茶,其他什么都好。
但沈如晦见不得沈攻玉拿茶杯喝酒,好好的杯子叫他生生染上酒味,数次说与他听,却是没有一次记住的。就像现在,沈攻玉拿着他的白玉杯,倒着一壶梨花酿。
那白玉杯子被他握在手里摩挲了一阵,沈如晦开口问道,“你可有什么字?”
“字?”沈攻玉看向他,“字是什么?”
沈如晦倒也不觉得奇怪,这几日接触下来,他只觉得这人仿佛凡事间的事一概不知一般。若说沈攻玉是个神仙,那定然是直接飞升未经过凡事的。想到这儿沈如晦说道,“如我,字慎之,你便可唤我慎之。”
沈攻玉想了想,到底也没想起什么,道“那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听见他这话沈如晦一阵发笑,这东西从来都是父母所起,哪有叫一届外人参合的道理?
但见沈攻玉不言语,便也随着他道,“你觉得相知可好?”
沈攻玉的举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左右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便顺着说道“好。”
沈如晦摇摇头,伸手去拿自己的茶,递到嘴边才发觉已经被人换成了酒。他见沈攻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好奇的问道:“看着我作甚?”
沈攻玉看着他道:“若是想积累功德,在道观内可比外面来的容易多了。”
沈如晦抿了抿嘴,到底还没说出话来,便只将那一杯酒倒在茶台上,腰间的宫绦随着动作发出一声脆响,围墙上那一扇破旧的木门也应声而开。
两人的视线聚在了门口,沈攻玉看见门外是几个伙夫模样的年轻人,领头的男人穿着一件藏色长衫。
藏色长衫朝院内扫视一圈,说话却不大客气:“沈大夫,”他买过门槛,朝门外一伸手:“请吧。”
沈如晦笑道:“我前几日便不接诊了,先生难道不知道?”
闻言对面也冷笑一声:“可昨日还有人见到您这小院中接诊过不少人啊。”
“好。”沈如晦笑道:“不知你家老爷开的出什么价?”
“这地界上,还没有人敢拿我张家的钱!”说罢他朝身后一挥手,瞬间几名精装汉子围了上来。
沈如晦无奈的轻叹一声,指尖摸上一个白玉骨瓶。
化骨散。沈如晦心里想着。
来这一遭也是够贵的。
细碎的粉末撒在人身上,瞬间瘫软成一摊皮肉,竟是连骨头都没了!
“记得把这些人给我清理干净。”
沈如晦从那几人的身上跨过,回到小桌旁去拿自己那一杯茶。
“张管家不如告诉你家老爷,医人也是要看心情的。”
藏色长衫听见这话仿佛如获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门;但出门不过几步又急急忙忙的回来把几人拖出门去。
沈如晦听着那人的脚步声渐远,无奈的走上前去关了门。
门锁将落,沈攻玉的声音传来,“这几人就算是杀了,也不犯规矩的。”
听见这话沈如晦将门虚掩着,对沈攻玉问道,“你倒是又想着怎样怎样了?”
“天上地下,管得住我的人不多,”沈攻玉看着他的动作,走上前去握住沈如晦的指尖送到嘴边轻舔一下,“你若实在气恼,杀便杀了。”
沈如晦被指尖突如其来的温度吓得一惊,连忙抽回手,道:“那可是化骨散,你怎么好随便吃的!”说罢急忙从身上翻出一个白玉瓷瓶。
他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到沈攻玉嘴边。
“吃。”
沈攻玉也就着他的手将那药丸吃下去,皱着眉咀嚼两下问道,“那是什么?”
“没什么,寻常的药罢了。”沈如晦说着,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扯开话题问道,“你可在天上是什么神官?”他说道:“若是如此,那我岂不是捡个大便宜?”
“记不清了,”沈攻玉看向他,“左右是上过天的。”
“那你可有什么庙宇,供我给你祭拜祭拜?”
沈攻玉抬头看着天边那一丝落日余晖,道“未有。”。
沈如晦笑道,“那便还是我罩着你吧,也省的天上的神官欺负你。”
沈攻玉看着天边的晚霞,答道,“好”
随着他的话音,那一道晚霞凝在天界,一丝幽幽的日光竟再也没能沉下去半分。
其实他也并非全然不知,每每冬日沈如晦将他握在手里,倒一杯茶暖手的时候,他也觉得暖和,但他不想醒来。连带着沈如晦那份深沉的心思也一并收下。
他虽目不能视,却从不会摔了他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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