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听着玉禾的讲述,脸色变得惨白。
玉禾拿出那片逆鳞递给龙王:“你以为他恨你入骨,可是他从来都惦念着你这个父亲,他对我的描述中,一直都是渴望得到你的爱。”
龙王张了张嘴,却心痛到说不出话,他一辈子亏欠最多的儿子啊,怎么可以不恨他呢?
“四万年前,你是想救他的,只是几次要求情被打断,可是他打断你,不是真的想你不得好死,是怕天帝怀疑,牵累龙族。”
“他说他必须死,只有死了,龙族才能无恙。”
“我以为,离他远一些,就可以保护他一辈子,”龙王还是说出了藏在心底的秘密,“我的偏爱害死了他母亲,我的逃避又害死了他,我的儿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跪在地上痛哭,脑海中都是宣焱离开龙族时的背影,他本可以拦住的,本可以留住这个儿子的。
“他一直认为你有苦衷,只是这么些年,即使他变成神官,你依然没有给他一丁点好脸色。”
“但是我知道,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想得到你的认可,想你告诉他,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龙王,他最后的愿望依然是保住你。”
神女看着崩溃的龙王,心底是莫名的悲哀,分明是互相关心父子俩,却没能留下最后一丝温情。
玉禾继续跪下,面对着龙王:“这是我想替他说的,至于我自己,龙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的儿子。”
龙王抬头看他,一把抓着他的衣服,落霖要上前阻拦却被玉禾摇头制止。
“神君啊,他为你而死,是他心甘情愿,可是你……罢了,他既然不愿让你知道……罢了……”
天牢里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玉禾紧紧追问:“龙王,是否还有隐情?”
龙王推开玉禾,边哭边笑:“他为什么给你逆鳞啊,为什么豁出性命保你啊,我的儿,你真是傻了一辈子……”
“父王,这是怎么了?”宣郕一回家就见到跪在地上的玉禾以及又哭又笑的父亲,顾不上别的只得先去看顾父亲。
神女听到龙王的话,却忽然有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想。
龙之逆鳞,唯赠挚爱。
说不出口的言语,长久默默的陪伴,豁出一切的牺牲,也许早就有了答案,一个任何人都能看出来的答案,一个玉禾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答案。
“你们对我父王说了什么?”是宣郕怒气冲冲的质问,转而看见神女,“我知道了,你又要逆鳞是吧,我给你就是,别为难我父王!”
落霖摇摇头,赶紧去搀扶玉禾,她不能让他知道真相,或许对宣焱不公平,可让玉禾承受这些始终过于残忍。
两个刚要离开,龙王的声音再次响起:“神君留步。”
玉禾转身,见龙王碰着那片逆鳞递给他:“虽然我很想留一个念想,但这是他给你的,只有你能留着。”
宣郕不解:“父王这是谁的逆鳞啊,您不是说过龙族逆鳞只赠爱人,玉禾神君都成亲了如何还有龙族姑娘惦念吗?”
“宣郕!”落霖想拦已经来不及。
聪明如玉禾,他自然想通了其中缘由。只见他后退两步,不敢去接,只是不住摇头:“骗人吧……怎么可能……”
龙王厉声呵斥:“这一辈子,作为父亲我对不起他,我认了。神君,他已经死了,为你死了,你都不肯承认他的心意吗?”
神女拦在龙王面前:“你不要逼他。”
龙王看着神女大笑出声:“神女啊,四万年前你做什么去了,你们是神仙眷侣,把我儿置于何地!”
落霖咬紧牙关:“感情一事难有强求,龙王这般逼迫玉禾又有何用?”
“到底怎么回事?”宣郕看不透眼前的局面,父亲口口声声的儿子又是哪一位兄长?
玉禾轻轻推开落霖,脸色已经没有半分血色:“关于这件事,本君想跟你谈谈。”
“玉禾!”落霖不知还有什么好说,她自然不认为玉禾对宣焱能有什么超出朋友的感情,只是龙王如今痛苦不堪,难免会说出什么刺激的言语,她心底还是担忧玉禾的。
“阿郕,带神女出去。”
“父王……”
“出去!”
落霖看向玉禾,虽然担心却也明白,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感情,能毫不犹豫斩断同她过往的男人,也绝不会陷入这场纠葛里去。
落霖随宣郕去了外面等候,那傻龙虽然素来看她不顺眼,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与父王说的,到底是谁?”
神女不知从何说起,宣郕按理来说是龙王长子,宣郕的兄长,可是因为不入族谱,不被龙族认可,宣焱当年又还小,对整件事完全不知情,又叫他如何体谅父亲的痛苦。
“好好陪伴你的父亲,”落霖说道,“他失去了一个很爱的人,四万年都没有释怀。”
玉禾说,龙王一直想要为宣焱求情,那么在诛仙台,他争着去送那最后一杯酒,是不是也抱着同样劫法场的打算呢?
可惜那狠心的儿子,亲手掐灭了那份希望。
宣郕忽然说道:“神女,我认识玉禾神君很晚,听说他从前是凡人,靠自己修炼飞升上神,对此我一直都很敬佩。”
落霖没有说话,她知道眼前人一定还没说完。
“大概两万年前,我跟着我父王赴宴,第一次见到玉禾神君,也第一次见到轻池。”
“伏羲宫的仙君带来一个女孩,说是伏羲大神独女,生来便是上神之尊,她就是轻池。伏羲大神希望能在神界找一位上神做她的师父,教导她修为品行,那时白禹神君和溯流上神都争着要她,我心中还有些不服气。”
“但是轻池一眼看中了玉禾神君,却被神君断然拒绝。神女,轻池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能明白吗?”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所以白禹和溯流争着抢着,只想确认逝去的友人是不是回来了,但是玉禾早已心如死灰,自然不会在意。
“玉禾神君几万年不曾管过神界的事了,对轻池的态度也算不上友好,只是那时伏羲宫势大,轻池选了他,天帝便让他应了下来,他才没有拒绝。”
“我知道,他曾经很爱你,但是对你的爱折磨了他两万年,把一个意气风发的神君变得消沉缄默,轻池才是改变他的那一个。”
神女轻笑一声:“你对我说这些,还是想告诉我,不要跟轻池抢玉禾。”
宣郕就这样看着她:“错过的时光,是不能弥补的,神女,从一开始他就没把轻池当做你的替身,所以现在的你也成为不了第二个轻池。”
落霖直视他的眼睛,是少年人独有的透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面之缘的轻池爱上他,原本就是因为我。”
神女又自嘲地笑笑:“你不必劝我,时过境迁我们都不会纠缠,轻池是他结发夫妻,我只是神女落霖。”
宣郕没想到落霖如此坦然,仍是有些局促不安:“那日你找我要逆鳞,虽不知你有何用处,但后来还是想给你的,只是再回去你已经不在。”
“如果,将逆鳞给了心上人,心上人却不知道,将它借给别人,”落霖说着,心中竟有几分难过,“会不会觉得不值?”
宣郕没有说话,摸索着后颈:“逆鳞只有一枚,一生只能赠一人,意味着他是你唯一的软肋,至于值与不值,没那么重要。”
落霖回头看他:“那你忽然愿意借我,还是因为轻池?”
龙族皇子轻松地笑了笑:“我很喜欢轻池,却没有非分之想,你不是她,我心中清楚。”
“宣焱,也许有一天,轻池还会回来。”
“什么意思?”
神女歪头笑着:“毕竟我不知死活也不是一日两日,四万年前的事若是再重演一遍,说不定一切就不一样了。”
说着,那笑容渐渐消失:“也许让我再选一次,我不会回来打扰属于你们的生活。”
“神女……”
“但是现在不行,”神女恢复了神态,“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完,太多人等着我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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