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中毒,除了能将玉禾拖下水,总要有一个受益人,”白禹一边研究药神的脉案,一边对溯流说道,“这神界对他看不惯的,一定不止玉禾一个。”
“关键在于,谁能被人利用,做出这些事。”溯流沉思片刻,犹豫道,“你觉得陛下会不会……”
白禹摇摇头:“陛下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最多会推波助澜,但不会让自己陷入杀害上仙的危险漩涡。”
“宣焱回来了,你知道吗?”
白禹握笔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那玉禾……”
“他应该有分寸,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但是他的手段你也清楚,我怕落霖知道会受不了。”
白禹揉着额头,天牢中任何一个神官他都可以想办法买通,总不至于太为难玉禾,唯独宣焱,越是求情越是狠毒,估计这也是天帝喊他回来的原因吧。
距离开始用刑已经过去两天,宣焱悠闲地看着玉禾又被拖上另一个刑具,心里却早没有面色那般镇定。
“小白脸,若说你要尊严,活成这样也没什么尊严了,要性命,以为死咬着不松口就不会死吗?”
宣焱来到刑具前,拍了拍受刑人早已粉碎的腿骨,引得玉禾一阵战栗。
“我其实还有更多羞辱你的方法,但是你真的要一样样尝过来吗?”宣焱面露难色,“难得本官还算欣赏你,这么禁打的不多,有些可惜啊。”
那刑具上的人气若游丝:“折磨人是你的乐趣,还是逃避自我懦弱的表现……”
一直挂着残忍微笑的刑官忽然暴怒,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知道什么,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玉禾还是笑着:“被欺侮的人站上高台,最终成为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多动人的故事。”
落霖同他说过,宣焱,龙王的私生子,自小由奴隶带大,是龙族视为耻辱的存在,直到过人的天赋显现,在天帝巡查龙族时主动跑出来,被天帝看中带上神界,自此风光无限。
短短几句话,说完了一个人一生的经历,可是那些痛苦的岁月,却是他独自忍受。
玉禾看着颤抖的眼前人,淡淡说道:“越多人在你手下屈服,你越觉得痛快,仿佛自己曾经所有的屈辱与痛苦,不甘与愤怒,都得到了发泄。”
“你被人欺负,却痛恨弱者,何其可笑。”
宣焱暴跳如雷,一把抓起狱卒手中的金针,狠狠插进玉禾的胸口:“我用得着你区区一个凡人教训吗?”
“啊!”玉禾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大喊出声,残破不堪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折磨,崩溃只在一瞬间。
宣焱清醒过来只听到玉禾的惨叫,眼前人胸口插着一根根金针,可眸子里的光却在一瞬间散去,蒙上一层灰色。
“大人!大人不好了!这凡人要不行了!”狱卒大叫着,吓得肝胆俱裂。
宣焱没有废话,伸手斩断了锁链,接住掉下来的玉禾,同时为他灌输灵力。
“大人,快叫药神来吧,要是这凡人死在我们这里,神女不会放过我们的。”
“闭嘴!”
宣焱满脑子都是那人嘲讽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可怜虫,他不能让人到死还看不起自己,所以即使耗费打量灵力,他还是把玉禾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玉禾已经元气大伤,刑讯不得已停了下来,而他醒来时自己竟然难得被丢回了牢房。
他看着血肉模糊的身体陷入沉思,分明最好的办法是死亡,可他不舍得,不舍得丢下落霖一个人,又害怕她回来后做什么傻事。
因为太爱她,所以他连自己的性命也珍惜,所以后来他依然不能理解落霖一次次轻易放弃。
“你知道,审讯不能停,整个神界都在关注这里。”宣焱从黑暗中走来。
玉禾抬头看他:“你也知道,我不会说任何话。”
那人蹲下来,目光中少了残忍,多了几分痛苦:“你其实不必这样,只说是神女给你的,整个神界包括天帝,没人能将她怎样,这样不是两全其美。”
“她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推给她,”玉禾坚决道,“她不是我逃避的理由。”
“你这个凡人……”宣焱欲言又止,“你该知道不管是不是你做的,这件事已经不能善了了。”
“我不知道,但我不会乱说话。”
宣焱起身:“如果我没猜错,这局棋有两步,如果你始终不招供,也总有人能安到神女身上,她为了你能闹一次也能闹第二次,所以你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有意义,”玉禾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她会懂我的坚持。”
“带走吧。”宣焱转过身,早已没了最初的兴致。
玉禾又一次被拖出牢房,开始新一轮的痛不欲生。
九霄云殿之上,白禹将收集的情报递交给天帝,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只看了一眼:“神君,你我都清楚,这份结果不能公开。”
“蛊毒来自妖界,”天帝敲打着桌面,“女娲娘娘刚刚才将饕餮放回妖界,就生出事端。”
“您担心会破坏神界和妖界的和平?”白禹攥紧拳头,“那玉禾就该当背这个锅吗?”
“神女回来,自然可以将他带走,神界没人可以阻拦。”天帝说着,“总好过把问题扩大到两界安定。”
“这样在神界众人眼中,害人的是玉禾,娇纵的是神女,陛下打得好算盘。”
天帝慢慢起身:“神君,你以为白鹤的死这么简单吗,妖界在这里已经有了我们难以控制的势力,现在饕餮又被放出来,和平岌岌可危。”
“说到底,玉禾今日之祸,与神女脱不开干系。她大闹一场,将他带上神界,已经成为旁人利用起来最好的筹码。”
白禹觉得气愤又无言以对,玉禾的确是神界与妖界各方势力斗争的牺牲品,这一场劫难早就注定。
“陛下,如果玉禾撑不住呢?”白禹认真道,“不管是供出我还是落霖,您要怎么办?”
“神君,你和神女,我都动不了。”
天牢里的酷刑还在继续,宣焱此刻看着倔强的玉禾,只剩下满腔怒火。
一盆冷水泼下来,玉禾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却仍是强撑着一口气。
“你比我审问的神仙妖魔都要有骨气,”这一句是夸赞,“也比他们更气人。”
玉禾笑了,笑得无力:“所谓神人妖魔,又有什么分别,就是因为总有人想高高在上,这世间才多了这么多不幸。”
“你说的不错,”宣焱走到他面前,“可是弱肉强食,没人能改变。”
他不明白,区区一个凡人,怎么会说出这种可笑又让人心酸的话来。
他忽又笑起来:“更可笑的是,你跟着的是不可一世的神女,那位从未尝过屈辱与不甘,更不会被人践踏的上神,创世神的后代,生下来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她想守护苍生,可是眼睛里看到的,从不是真正的疾苦,你这样的人,是如何跟她在一起的啊?”
“我真的很好奇,到最后,你们谁能改变了谁?”
玉禾想为落霖争辩,可是已经耗尽的体力再也撑不下去,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
落霖在女娲宫住了十几天,除了交代自己历劫经历,也向女娲表达了要与玉禾在一起的决心。
到了重返神界的日子,心中自然是激动,可却总有一丝慌乱,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一进南天门,便看到溯流扑了过来:“阿霖,你回来了!”
“神女回来了!”还没等落霖问,守门神将便将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神界。
“玉禾,玉禾……”
落霖推开溯流,径直往神女宫赶去,她知道自己没有功夫听溯流细讲。
“玉禾在天牢!”
神女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望着自己的朋友:“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赶到天牢门口的神女自然顾不上天帝传来要见她的旨意,一掌震开守卫,闯了进去。
“神女终于回来了。”宣焱走出来,却没有挡路的打算。
“玉禾呢?”
“小神这不是给神女带路。”那人笑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不枉那凡人撑到现在,还说神女自然懂他的坚持。”
落霖脑中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到玉禾,这里是天牢,宣焱是酷吏,她不愿想象玉禾经历了什么,更不敢想象自己马上要见到的场面。
来到门口,一声惨叫传来,是玉禾的声音,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崩溃。
大门直接被破开,里面的狱卒正拿起新的烙铁按在玉禾身上,神女瞬间红了双眼,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以前,强大的灵力直要将天牢掀翻。
那狱卒跪在地上,大喊“神女饶命”,宣焱被飞起的石子击中,呕出一口鲜血。
再抬头看时,刑架上奄奄一息的凡人已经到了心爱之人怀中。
后面,九霄云殿的天兵已经赶到。
“神女,玉禾乃是要犯,蛊毒一事尚无定论,您擅闯天牢已经目无法纪,若再带走他便是要反了天。”
“陛下也是怕您被他陷害,还是说,您知道指使他下蛊毒的人是谁?”
宣焱知道,这番话,就是给落霖准备的陷阱。
落霖眼见玉禾受此折磨,难免不会在盛怒之下说出蛊毒是她的或者就算是谁的也不管这种话,那么此前发生的一切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归到神女头上。
玉禾,你的坚持,她真的懂吗?
可是换一个人,知道心爱之人被这般迫害,生不如死,又如何能冷静下来。
落霖抱着陷入昏迷的玉禾,心中是滔天的怒火和杀意,但还是回过头,看向传话的神将:“我不清楚你说的什么,蛊毒之事当然要彻查,陷害我神女宫,让玉禾受这等苦楚,幕后之人我会赌上女娲一族来换他碎尸万段。”
然后她看向玉禾:“你们口中的要犯已经生命垂危,若真死在这牢房里面,线索就全都断了,还是你们故意要杀人灭口,不想水落石出?”
几句话,神将亦不知如何作答。
宣焱心中对落霖竟有了几分佩服,眼前人与从前那个娇纵任性的神女确实不同。
设下陷阱的人,本来预想的该是神女大闹天宫,神界分崩离析,然后案子本身不了了之。
那么现在看来,玉禾的坚持,果然还是有用的。
神女背着玉禾离开,她看向宣焱:“你不该动他的,这笔账我会与你算清楚。”
宣焱笑了:“找不到幕后之人,只能拿动手的撒气。”
落霖冷笑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全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有罪,对人用酷刑只是在满足你可悲的嗜好。”
“神女,”宣焱依然笑着,“有时候你活的还没有一个凡人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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