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息挑了挑眉,似乎对幻蛊围住试剑山庄的事情颇有兴致。
“幻蛊围城?”他思索片刻,深碧色的眸子里,是隐约的异色:“如果天籁不及时收手,就凭你们,恐怕拦不住漫山遍野的幻蛊。”
南宫陌点了点头,想起在南疆遭遇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不错,那几乎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法术。虽然,释放幻蛊的人限制极大,控制不好,就会反噬。但这种法术,对被幻蛊围困的人来说,几乎是必死之局。”
使用“最厉害法术”的叶天籁,第一次觉得,自己一怒之下,用幻蛊逼死整个试剑山庄,好像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身中幻蛊的人,不论死活,最终都成了她的黑羊,除非她愿意收回幻蛊,放任幻蛊反噬自身,否则……
等等。
幻蛊可以把活人,变成活死人……
也可以把死人,变成活死人……
叶天籁眼前一亮,突然从指间弹出一只蛊虫,落在刚刚死去的妇人身上。
细小的虫丝钻入妇人口鼻,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开。
“嗬嗬……”蛊虫操纵着妇人,吐出一口浊气,无声地看着空地上的四人。
叶天征皱起眉,仿佛对用蛊术操纵死尸有些反感;南宫陌像是迅速猜到了什么,沉默地看着叶天籁。
叶天籁扬起头,对昀息说:“你看,她也和那个柳清林一样。被蛊虫侵入,就能吊住最后一口气,变成活死人。虽然身上还有微弱的魇魔气息。但魇魔无法控制一具没有意识的身体。”
昀息深深看着她:“你想用‘幻蛊’对抗魇魔?”
叶天籁:“唔……或许是备用方案?”
叶天征:“不可!你说过,幻蛊一旦放出,就不能回收,否则会反噬施术者,被百虫噬心。而且,幻蛊需要觅食,需要你定期放牧。就算你的幻蛊真能战胜魇魔,那之后呢?你控制不了它,幻蛊一样会为祸中原!”
叶天籁卷着衣襟边垂落的发丝,笑吟吟地问:“叶庄主这么在乎中原的安危?”
叶天征一时语塞,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
他了解妹妹的性格,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如果天籁再听到:自己的性命没有中原武林重要,大概会非常失望吧?
叶天籁好奇地看着哥哥,仿佛要从那双眼睛里,看穿他的灵魂。
忽然,叶天籁“咯咯”笑了起来:“如果我真的放出了幻蛊,平息了这次魇魔之灾,却成了新的‘魇魔’,你还会像上次那样,和南宫陌联手讨伐我,对吗?”
暗夜里没有光,遥远的马车上,风灯将光束穿过树林,照射在叶天籁十年前的脸颊上。少女的容颜,娇嫩而美丽,那双死而复生的眼睛里,却藏着深深的、冰冷的执念。
叶天征的语气突然弱了下来,但语意却十分坚决:“所以,天籁,我不想再面对试剑山庄前的那一幕。哪怕我死了,也不想看到你被中原武林围剿的那一天。不要使用幻蛊。饮鸩止渴,只是在纵容一场更大的灾难……”
“这算是什么话?”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叶天籁的目光,亮得惊人:“你是觉得,面对中原武林,我一定会输?”
叶天籁的眼睛里,是隐秘的波澜,神色却有些凶狠。
叶天征莫名地想起小时候,天籁总是吓唬他,那时的神情,与现在如出一辙。
可温存语言并不能掩盖这番话最深层的裂痕。
没错,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如果天籁真的再次站在整个江湖的对立面,如果她真的放出幻蛊,又无法控制,成为中原武林新的劫难。别说鼎剑阁,叶天征他自己,也会选择阻止。最终的结局,依然是杀死天籁——杀死这个,小时候被自己亲手遗留在火海,归来后亲手杀死在罗浮山前,并且将第三次杀死的妹妹。
他将第三次杀死叶天籁。
也许是领会到了这个模糊的可能,叶天征的脸色,一分分白了下去。
他深深看着叶天籁,试图穿过十年的时光,看到那个当年,在火海里嚎哭祈求的小女孩。
总角之时,恣意玩闹,那张属于少女的脸,从时光长河中逐渐浮现,扣合到眼前的红衣女子身上。
原本清澈的眼角,逐渐变得妩媚生动;原本清秀的身形,逐渐变得婀娜窈窕。
可那双清澈的,糅杂着笑意和恨意的眼睛,再次眨了眨。
叶天籁问出了最后一句话:“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我杀死了魇魔,成了新的魔头,而你要来杀我。你会拔出剑吗?为了杀我,第二次拔剑?”
叶天籁的语气很轻,尾音从红唇中流泻,忽闪着仿佛一尾粉蝶。
可这样的轻盈的语调,落在叶天征的咽喉,让他猛地一梗,仿佛有一口血气,从肺腑深处,直顶会厌。
那张属于男人的薄唇,紧紧闭合,可齿间的声音,生冷地就像漠北十二月的风。
“我会的。”叶天征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我会的。”他重复了一遍,纠结的眉宇缓缓展开,带着宿命般的决然:“我不能让你活在幻蛊的驱使之下。天籁,人生于世,哪怕不能获得自由,哪怕不能斩破束缚,但至少你可以为自己活着。使用幻蛊,看似是你在驱使幻蛊,何尝不是幻蛊寄生了你?那样的境地,你真的愿意苟活吗?”
叶天征猛地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心潮起伏,无法撼动真正的磐岩,情绪激荡如巨浪滔滔,叶天征的眼睛却坚定而执着。
“就像罗浮山上,你最终选择了死亡一样。天籁。你是最想好好活着的。我不想你第二次落入这样的境地。”
这一番话,完全出乎了叶天籁的预料。她沉默的看着叶天征,仿佛重新认识了他。
“但是,你有更好的办法对抗魇魔吗?天征哥哥。”
那声哥哥,唤地极轻,落在叶天征耳中,不啻惊雷。
叶天征猛地晃了晃,才苦涩地开口:“没有,但我不希望是你……”
叶天籁轻轻地笑了,属于少女的长长睫毛,遮蔽了阅遍风霜的双眸。
“弱者没有选择自由的权利,他们只能选择可悲的死亡。我不恨你了,叶天征,我可怜你。”
说完,叶天籁头也不回的走向前方。
那里,长安城如一条漆黑而工整的细线,静静铺展在浓云遮蔽的天空下。
乌云的边稍,一点遥远的星光,朦胧亮起。
照出山边道前,神态各异的几位男子。
一直沉默的南宫陌,突然抬头看向昀息,“大祭司,除了幻蛊,难道没有第二种办法吗?”
昀息一直冷眼旁观,并没有插手,被南宫陌一问,才施施然抬起眼睛:“你觉得,仅凭幻蛊,就能解决魇魔?”
“你们中原武林,未免也太小瞧被拜月教镇压了几百年的魔物了。魇魔虽然不能蛊惑活死人,却可以蛊惑操纵幻蛊的活人。仅凭天籁一人,怎能与魇魔对抗?”
昀息指尖掠过一道微弱的白光,穿透那中蛊妇人的胸腹,直接将蛊虫斩杀。随后,白光化为白色火焰,很快将人烧成飞灰。
火光中,昀息的声音冷冷清清:“蛊虫弱小,脱离宿主,就不能生存。就算是幻蛊,也得有足够的活死人寄生,才能发挥威力。魇魔出自拜月教,对这些手段,应该了如指掌才对。”
“去长安吧。我倒要看看,星圣女在长安城摆出这么大阵仗,到底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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