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卿云家这几天正在闹狐惑,季卿云的五姨太小芳子被狐媚了。每天一到夜深人静之时,她便一个人在她的睡屋里嘻笑打闹,哼哼哈哈,淫声不断。家中仆人丫鬟等人进屋去看又无他人,只有小芳子一人躺在床上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像是与人对话。再三叫她也叫不醒。白天小芳子又和常人一样,只是面色微黄,时有倦容,呵欠连天。实在忍不住就去烧几口鸦片烟。
此事经季卿云家中的佣人仆妇一饶舌,闹得四邻八舍都知道了,搞得季卿云在江湖中很丢面子。季卿云经账房师爷指点,知道小芳子是着了狐猸,便按师爷的点拨,去纯阳观的找道士来禳解。
纯阳观的三清道长见是季卿云来访,知他是津门青帮大佬,(那个时代很多寺庙道观,庵堂会所的主持都有帮会背景),自己也是青帮中一个字辈,不敢怠慢,忙迎进客堂,坐定献恭,听完季卿云的叙述之后,说道:"贫道向先生推荐一人,此人道法甚是高深,云游四海,现就寄住本道观后院之中。你如得此人相助,定能帮你收妖驱狐。"季卿云一听大喜,回道:"还要请仙师快些引见!老夫在这边有礼了。"说着便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三清道长,"这是老夫对仙师的一点心意,望仙师笑纳。"三清道长低眯眼瞟了一眼银票,见是一张百圆的银票,不仅微微一笑道:"驱妖斩魔、打鬼除狐乃是我道家本等。季施主不必过谦。"说着随手接过了银票,递给在一傍伺候的道童,对他说道:"徒儿,你去后院将青云鸳道长请来,就说吾师有事相商。"道童领令而去。
不一时道童回到客堂,身后跟了一个老道。只见此道人面如银盆,唇如涂朱,鼻如悬胆,齿如编贝,手拿一把拂尘,满面堆笑而来。季卿云一见这道人果然仙风道骨,心中不由暗暗起敬。只见那道人对三清道长一揖,朗声道:"三清师兄唤贫道来不知有何见教?"说完便坐在季卿云对面,道童忙献上茶。
三清道长把季卿云家里闹狐媚之事说了一遍。那青鸳道长听完后,说道:"些许小事,何足道哉!贫道去为季施主驱狐捉妖是了!"季卿云一听眉开眼笑,对青鸳道长略施一礼谢道:"多谢仙师,老夫全家谢过仙师了。"青鸳道长还过礼,转脸对三清道长道:"师兄,事不宜迟,我今夜便去季施主家中驱狐,救人如救火。不知师兄意下如何?"三清道长回答道:"正是、正是!师弟你去吧!"说完三清道长站起身来,将拂尘一掸,施礼别过季卿云、青鸳道长二人,在随侍道童的簇拥下自去后殿不提。
却说青鸳道长当夜便进了季卿云的家,摇摇摆摆来在五姨太小芳子的睡屋,踏罡布斗,仗剑做法的表演了一番。当夜小芳子果然清静了,但其它房的二姨太屋子里又闹了起来,表现和小芳子被狐媚了一样,也是淫声浪语闹了一夜。季卿云又来找青鸳道长,青鸳道长答应第二夜到二姨太房中做法。二姨太不闹了,三姨太又闹起来了,青鸳道长就这样依次做法,把季卿云家中的姨太太睡了个遍。
季卿云见事不济,认为狐媚之妖道法高深,又请了一些和尚道士、巫师端公来做法,也毫无效果,反而闹得更历害。对青鸳道长季卿云甚是为难,让他走也不是,让他留也不是,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天正和师爷在商量对策,门房来报日本人福田来访。季卿云与福田是熟人,自己的一些徒弟就在福田手下跑腿干事。忙叫:“有请!”
福田将两个特高课的随员留在门房,自己只身进行了客厅,和季卿云寒喧过后坐了下来。福田见季卿云满脸倦容,便先开口问道:“季先生昨夜没有休息好?”季卿云苦笑一下回答道:“岂止是昨夜,这段时间晚上都未曾安生。”福田询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季卿云便给他说了家中闹狐之事,但没有明言是狐媚,闺阁之事不好外传的。福田听后道:“这个不妨,狐狸最怕狼狗,回头我叫人把宪兵队的狼狗牵两条来,一定能抓住咬死狐狸的。”季卿云听他一说觉得也对,那妖狐纵然遁形,只要狼狗一嗅到那妖狐的狐臭味,一下扑上去,也定能咬住,或者吓跑妖狐。季卿云起身谢过,便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福田。福田环视了一下左右,季卿云马上明白他有机密事相商,便一挥手屏退左右,福田这才低声附耳将素梅之事告诉季卿云。福田对季卿云没有说明是天皇君权神授之信物琼勾玉,只说是天皇皇宫中的贵重之物。
季卿云一听拍脚叫道:“你怎么惹到她了呀?”!接着季卿云讲了政治势力上素梅是袁大总统最宠信的大姨太沈玉英的干女儿,又是江苏督军成逵的儿媳;财势上过去又是财阀,交通系的骨干金万山公子的情人;江湖上又是武林中第一侠女,所以事情很不好办。接着季卿云又说道:“这文素梅前段时间手刃贵国“忍者”第一高手平田耕一郎,名动津门,声震江湖,是一个人人敬仰的爱国侠女。况且她又是一个红线女,聂隐娘似的人物,间关万里入贼垒取贼首如探囊取物。江湖中谁人敢惹她!”
福田一听知道季卿云误会了他的来意,以为他来找季卿云动用江湖黑社会来害素梅。
素梅的能耐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像吉田那样近距离亲自领受过素梅的本事。忙对季卿云道:“季先生,你老误会了。我来拜托先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文小姐消除误会,希望先生从中斡旋,和平了结此事。”福田心里清楚,就算日本为此事对华开战,他个人即使不切腹谢罪,仕途也就完了,这也是他把两个跟随的特高课人员留在门房的原因。他不想让上司知道素梅盗宝的起因是由他扣押陈吟秋引起的。
季卿云一听忙回答道:“这样最好!和为贵,和平解决最好。这样我马上找人去走沈玉英的路子,让沈玉英说服文素梅交出那个什么宝。”福田答道:“就是一块玉,也值不了几个钱,因是我国皇室之物,所以上峯一定要鄙人追回。”他轻描淡写的说道。
季卿云所说的“找人”,就是找总统府卫队长张洪镖,因为张洪镖也是青帮中人。
福田听后道:“那就拜托季先生尽快找人,事不宜迟。此事一旦延宕,恐于两国邦交有碍。”临末他不忘暗中威胁一句。其实是他怕夜长梦多,被警视厅那些刑事查出事情的缘由于他不利,所以他急于想解决此事。然后他又对季卿云说到:“我回去即叫宪兵队牵两条狼狗来,务必要把府上的狐狸抓住,让季先生家宅安静。”季卿云听后连连拱手谢道:“那就拜托福田君了,我马上派人到北京去……”
话音未落后院仆人即来报:“青鸳道长要见老爷!”福田一听心中略微一惊,作为日本驻屯军的特务机关长,他对天津帮会社团、宗教首领的情况、姓名人等知之甚详,脑袋里仿佛没有青鸳道长这个印象。但此时他也顾不得多想,了结琼勾玉一事是当务之急,至于这个什么青鸳道长容以后再查。于是福田便与季卿云告辞带两个特高课的刑事回海光寺去了。
回到海光寺后福田便通知宪兵队监狱长小野善待陈吟秋,等待放人。
回头再说青鸳道长,他是得道的妖狐会天耳通,故季卿云、福田在客堂的对话他在后院听得一清二楚,同时又知道了福田就是他两个女弟子幸子、舞子要报仇之人,心中不由得暗笑道:“老夫正要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正好让你看看老夫手段。”但转念一想这事不能自己干了,须得两个女弟子在场,也知为师替她们报了仇。因此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慢悠悠的踱到前院来要找季卿云说事情。
青鸳道长见了季卿云便对他说道:“季先生,贫道来府上治狐半月,只因妖狐道行高深甚是无效,贫道深感惭愧……”
他还没有说完,季卿云只当他是要告辞,心中巴不得他快走,才说叫人拿几块银圆出来把他打发起走,谁知青鸳道长话锋一转说道:“今日贫道思得一计,特来告之季先生,不知可否?”季卿云听他这么一说满脸的失望便敷衍道:“计将安出?”青鸳道长道:“我想那施狐媚的妖狐必是雄性,贫道也是雄性,以雄对雄必是比谁的道行。贫道道行不及他,故不能制他。因此对此妖狐不能硬攻,只能智取。所以我想以雌治雄……”
青鸳道长这样一说,季卿云来了兴趣忙问道:“怎么'以雌治雄'?”青鸳道长胸有成竹的回答道:“我叫我师妹白鸾仙姑带上她的两个女弟子到府上来,然后穿戴三位尊夫人的衣冠,装成尊夫人模样,各自住进尊夫人的闺房,我的师妹和弟子都是有道行的人,到了夜晚待那妖狐前来狐媚之时,一剑便可结过那厮性命,不知季先生意下如何?”季卿云一听觉得这倒是个办法,便答应下来。
谁知此事还没有实行,金公子便登门拜访了。季卿云一听金公子所托之事关系重大,不敢怠慢,便连忙联系福田与金公子见面。福田见琼勾玉有了着落,立即带了陈吟秋来到季府,双方作了交换,一场大事就此平息。
金公子带了陈吟秋住进国民饭店调养休息,并对他讲了事情的详细经过。陈吟秋对金公子万分感激,想到素梅为了自己深入龙潭虎穴,心中不觉对素梅非常愧疚。他当素梅还在与金公子同居,几日不见素梅踪影,也不见金公子提起,实在忍不住了,便问金公子道:“怎么不见文小姐的影子呢?”
金公子叹了一口气道:“她与江苏督军成逵的公子成仁结了婚,不几日便要从天津港登船到美国去了。听文小姐说到美国她还要继续求学。”
陈吟秋一听着急道:“在她走之前怎么才能见她一面呢?送送行也好呀!”
“唉!我也在等这个事。成仁说文小姐去找什么两个妖道比武去了。唉!她这个人就是好强!不要生出什么事来了。”金公子说着又连叹了几口气。二人心中都对素梅充满了担忧,但也没法,不知到哪里去找她。
三四月间北京周围燕山山脉的深谷中是还覆盖着硬梆梆积雪的时节,此时的流水里透着一种强烈的紧迫感,并且它还常常以不知恐惧的勇者姿态,毫不犹豫地向那覆盖于冰层下的岩石冲击着。这便是积雪下那几近于水滴似的水流,但那水滴中也有一种紧迫感。当捧于掌心时,总觉得那水滴就好像跳动的虫儿一样,似乎有一种戒心,连一瞬间也不愿和人和睦相处。
然而,当山谷中的积雪也到了该流走的流走,该融化的融化,从高山上大步倒退时,水流的声音就会从紧迫中解放出来,就好像那搂着肩膀的年轻朋友似的,让你听到它那欢块悦耳的笑声。也就是说流水也晓得屠格涅夫所描写的春水已过,就连那森林之中也到了鲜花盛开的时节,于是便从四面八方参与了建设其乐园的活动。
大自然的乐园中,那清澈的流水是不可缺少的,河流弯弯曲曲,华北平原则引导着流水而行。虽然同是开于野外的春花,生长在河岸边的总该庆幸才是。
春天的小溪是清妍偏爱的景物之一。因为她喜欢那涓涓细流悦耳动听的声音;敬佩那淙淙水流勇往直前的精神;欣赏那潺潺春溪无忧无虑的情怀。记得她小时候,当天气转暖,满山遍野还积满了残雪的时节,自己便会独自跑到山谷里,坐于背风向阳处,望着那潺潺小溪出神,盯着那黄色的冰凌花发愣。望着那清澈小溪,听着那淙淙流水,清妍便仿佛来到了一个梦幻的世界,思绪也变得宽阔无边,仿佛与整个宇宙融为一体。
清妍盯着那生长于冰缝岩石之间瘦小孱弱的冰凌花,她又翩然回到了现实世界,思绪也变得单纯无比,仿佛比那寂然绽放的冰凌花还要单纯。
春溪如此细小,却不辞辛苦奔向大江大海;冰凌花那么弱,却不畏严寒寂寞傲然开放;自已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又怎能枉费终生。清妍从陈吟秋的电报中知道陈吟秋平安了,现在和金公子住在天津国民饭店休养。更让她高兴的是素梅已经和成仁结婚了,过几天就要离开天津去美国求学去了。今后她终于可以独守吟秋了。吟秋日本是再不能回去任职了,这样自己也可以就在北京登台唱戏,安心地抚养小秋。想到这些她心里像蜜一样的甜。
外面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此时在北京人们会觉得这种天气暖意喜人。清妍穿过大街时,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些光膀子的“膀爷”们在草地上晒太阳,过早穿着夏装显示身材的姑娘们娴静地坐在他们身旁、仰望着天空。清妍心中赞许着姑娘们曲膝坐地时的优美体态,尤其是那轻盈的裙子潇洒地飘散在臀部的周围,令人顿生爱慕之感。她想要不是为了赶到天津去送别素梅,她真想坐下来和这些年轻人痛快地聊聊天。
她走下便道让过一辆迎面而来的黄包车。车慢下来让她跨过马路走向前门车站。她穿着旗袍,漂亮的双腿不时地从两边的开叉露出来,十分惹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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