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世间上的事情,你对它太热心了,就会对它生起执念来,太执着了,就会产生出过犹不及的后果。”
这句话是宜修她娘在她出嫁前一天告诉她的,那时候,她就坐在她床边,摸着她的头发,笑容缱绻,可眼里却蕴含着无限的悲凉。
那时候的宜修看不懂这股藏在她眼里的情愫,只满心期待的想着自己的未来夫婿,朝着她娘问道:“娘,您当年是怎么嫁给我爹的?”
“从门里。”
“娘,我是问你是怎么嫁进朱家的?”
“都说了是被人抬着花轿从门里嫁进来的咯。”
许是她的语气带着非常明显的不虞,让宜修也听出来了,看了她许久,而后轻声问道:“那娘…您喜欢我爹吗?”
“自从给了你爹做了妾,顿顿都有肉吃,我能不喜欢他吗?”
那一年的宜修不懂、也不理解她,因为对于年轻女孩来说,那千年以来被文人墨客蒙上一层梦幻的情爱,会成为她们那个年龄段最渴望、最执着、且最深信不疑的东西。
可这几年的经历对宜修来说,就好像是她自己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从鸟语花香的春天一直走到寒冰凛冽的冬天,途中所经历的那些事、遇见的那个人、好像都是她做的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自然就心态不同了。
那些令她嫉妒到发狂的事情,那些使她癫狂如一个泼妇的原因,那些她紧抓不放的坚持,如今全都被她放下了。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正如她娘亲所说,只要能吃饱,穿暖,谁还会在意那些缥缈虚幻的情爱?年轻时的宜修以它为荣,可如今的宜修却只会以现实为生。
因为她已经从那段虚假的情爱中,醒了过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在这世上,唯有无情亦无欲,方得自由……
……
自从那日宜修从房门里走出来后,便和柔则重修于好了,怀着身孕的女人总是会多愁善感一些的,更别说在这王府中,她只有宜修这一个能亲近的人。
妾室齐氏、冯氏、李氏虽表面上待她很是尊敬,但同时却也同她这个王妃不亲近,因为都在私底下暗暗的不服她。
这一切都来源于她那过人的美貌以及美貌都遮挡不住的小家子气,你同她谈嫡妻的风范,她回你梅花有多高洁,你同她说宴席要如何准备,她同你说诗经上令人感动的诗句,你同她谈府中的账本,她同你说她昨日跳惊鸿舞时扭到了腰。
虽貌美多才,却德薄无用。
“唉,妹妹你说这幅画上的花该添什么颜色要好看些?”
宜修垂了垂眸:“莲花不都是粉的么?”
“可是寻常的莲花都是画作粉色的,我若是添上粉色,那不就是泯然众人矣了么?”
宜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不然呢?你要添上黑色?”
柔则顿了顿,将笔放了下来,看着她这幅素净的穿着,脸上的神情淡然的就像是下一刻就要随风飘散一般,她突然叹了口气:“妹妹,你从前不是这样说话的,你从前是很爱笑的,无论我说什么你都笑的很开心的。”
宜修原本是不想笑的,可如今听了她这话,却是忍不住勾着嘴角笑了笑,在心中叹道:她果然还是这般单纯,纯到愚蠢,我从前对她笑不过是奉承她罢了。
柔则见她笑了,也放下心来,柔声对她道:“你平日里的衣衫都太素净了,前几个月我刚让人做了几身衣衫,可惜后来怀孕了,穿不了,如今给你吧。”
宜修有些淡然的看着婢女端上来的那堆衣衫,对她那语气中就连她自己都浑然不知的得意,而感到有些不可置否,随后轻轻的笑了笑:“多谢姐姐了。”
她说完扭过头去,对着剪秋吩咐道:“你先端回去吧,待会我自己回去就成。”
剪秋听她如此吩咐,便接过衣衫和那些首饰,退了出去。
宜修抿了口茶,而后对着她那怜悯的眼神说道:“姐姐为何这样看着我?”
柔则一愣,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撇开了眼神。
“姐姐是觉得我很可怜吗?”她今日披着一袭天青色绣杏花的斗篷,领口露出饱满的白色绒毛,头上戴着些银色的发饰,她的眼很黑,脸却很白,白的可人,也吓人。
让柔则下意识的涌起一股浓浓的不适:“妹妹说笑了,姐姐并没有这么想……”
宜修轻轻的看着她,看着她尴尬和掩饰的笑容,看的自己也跟着勾起了唇角,我的好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也不可怜,你才可怜。
我可怜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枕边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可怜你即使被他如此偏爱,都躲不过被他拿来当棋子的下落。
我的曾经,就是你现在正在经历的,可你的下场,却不会成为我的下场,因为我比你先从那虚无缥缈的幻境中醒过来了。
……
“宜修,我让小厨房给四郎炖了莲子百合汤,你待会回你房中时正好顺路,便顺手带过去吧。”
“好。”
宜修来到书房时,玄凌并不在,门口也没有下人在守着,宜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纠结了许久,还是推开了书房的门,他此时应该是还没下朝的,这也是宜修愿意替柔则送汤来书房的原因。
她从来没有来过他的书房,似乎她嫡姐也没有。
书房里有好几个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宜修随意的打量了一眼,便直接端着食盒走到了那书桌前,将它轻轻的放在了上面。
那书桌上还摊着本书和几支笔,宜修微微皱眉,下意识的顺手合上它,并且将那几支笔拿了起来,放进了笔筒中。
可就在这时,也不知她碰到了笔筒的哪儿,那书桌后的书架突然动了起来,吓了宜修好大一跳,猛的退了一步,差点站立不稳。
那书架发出“嗬嗬……”的声音,随后显露在宜修面前的是一道昏暗的密室,她抚着胸口,双眸有些惊慌的看着眼前那昏暗的密道。
好奇给了人们突破恐惧的勇气,她抬眸看了看外间,而后喘着气,轻轻的拿起那燃着的烛台,不动声色的走了进去。
密道很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一手捧着烛台,一手摸着壁沿,脚步缓慢的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走到了尽头。
这里只有一张书桌和一张木椅,宜修斌住了呼吸,端着烛台走到了书桌前,轻轻的看着书桌上的东西……
那是一堆玉牌,一堆用墨水写了名字的玉牌,宜修凑近看了看,发现都是一些她不认识的名字,玉牌上只是用墨写了名字,有些却用朱砂画了个圈,有的却是打了个叉。
突然,就在这时,宜修突然瞳孔一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她看见了废太子的名讳,被玄凌用朱砂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躺在毫不起眼的躺在一堆玉牌中,宜修有些心慌,将烛台凑近了那堆玉牌,细细的看着那上面出现的名字。
越看便越心惊,惊的她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虽对玉牌上的大多数名字都不认识,可其中一些却是听过的,比如德妃娘娘身边曾经的一个大宫女,比如几年前因为贪污被抄家的苏州提督,那些被他用血红色朱砂打上了一个叉的人,都在这几年里,慢慢的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而那些打上圈的名字,却大多数都是她熟悉的人,有她爹,有她嫡姐,有慕容将军,以及一些朝堂上的官员,甚至还有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
宜修只一想便知晓了,这打了叉的,已经是被他解决掉的人,而圈起来的意思,则是已经为他所用了,她想到这突然一阵心悸,她从前虽然知晓他讳莫如深,冷血的很。
可却没想到…他在暗中蛰伏了数十年之久,那些好多年前死去的人也跟他有关!甚至是前几年因为巫蛊之术被废的废太子,也和他有关……
果然,这紫禁城是一座溅满鲜血的城,不过也是,像夺嫡这种事,若是只靠诚心和善意,那么史书上也不会有那些血迹斑斑的事了。
宜修看着那些玉牌,突然发现。那上面没有她的名字,不由得急了起来,因为她在这一刻认识到他的阴沉时,也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自己被他准备的命运是什么。
是圈起来,尚有利用价值,还是叉掉,毫不怜惜的丢弃呢?
她伸出手不停的翻着玉牌,找了许久,却还是没有找到她自己的名字,这让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慌,而就在这时,她发现了那书桌下有一个暗格,四四方方的,像是放了个匣子,她连忙去将里头的东西拉了出来。
那的确是一个小匣子,红木的,还调着花纹,宜修将烛台轻轻的放在了桌上,将那匣子打了开来……
可她只看了一眼,便瞬间合了起来,将它放回了原处!
而后连忙拿起烛台,慌慌张张的离开了密道,不同于她来时的缓慢小心,她离去时是匆忙而害怕的,就好像那昏暗的密道里有一只张着猩盆血口的蟒蛇,就要将她吞入腹中……
……
她喘着大气走出了密道,将烛台上的火吹灭后,轻轻的放回了原味,而后在研究了好一会那个笔筒,才使得那密道门又关了回去。
等她不动声色的做完这一切后,才惊觉自己出来一身的冷汗,仿佛刚从虎口谈了出来一般,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剧烈地跳动。
外头的日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暖暖的打在了地上,这一副柔软温暖的场景同密道里的截然不同,宜修捏紧了帕子,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整个人心乱如麻,脑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将要去干什么,她拍了拍胸口,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后,才故作淡定的朝着外间走去。
她一边平复着惊慌,一边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那转弯处的外间,素手轻抬,掀开了那黛蓝色的帘子。
突然,她心口猛地一跳!
玄凌正穿着一身金黄色五爪团龙的朝服,披着件黑色的大氅,静静地站在那帘子后面,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正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宜修。
眼睛里似乎凛冽着寒光,如匕首一般,黑如深潭,嘴角却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冰冷弧线,让人不知其想。
宜修被他的存在吓了一跳,不受控制的叫了出声:“啊!”而后猛的一退,竟是站立不稳,穿着花盆底鞋的脚一崴,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并没有往后倒去,而是被他抬手牢牢的抓住了手臂,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给拉了回来。
宜修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着头道:“多谢王爷……”
他并没有说话,宜修只能硬着头皮又补了句:“姐姐托我来给您送莲子汤的,我刚放下,正打算走呢。”
“莲子汤?”
她的瞳孔微缩了一下,故作镇定道:“是啊…王爷您怎么不声不响的站在这,吓了我一跳。”
他又闭上了嘴,使得空气被冰封的不敢流动,风也不吹了,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快,一个慢。
突然,他将手放在她左边脸颊下和脖子上的位置,轻轻的摩挲着,迫使宜修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他,他还是那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一句话没有,只是那双低沉的眼眸看得她心里发毛。
过了好久,他才挑着眉,轻轻的张开了那张薄唇,语气清冷的道:“崴到了?”
宜修:他娘的,他好吓人!
玄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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