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不是个愚昧无知的女人,相反,她聪慧的很,不然从前待字闺中时,也不会再善妒的嫡母下好好的活着。
她先前之所以会如此狂躁的对待她的嫡姐,不过是因为那时的她认为是她嫡姐抢走了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夫君而已。
可随着那天夜里,门缝中不经意显现的靴子,以及那日她孩儿发高热所喝下的药渣,都让她从这场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的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她们姐妹俩嫁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如他表露出来的痴情模样,和与世无争的性子,她们都被骗了,由始至终都被骗了!
他不仅不是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正正相反,他其实是一个心狠手辣,具有野心,极度理智到残酷的男人,就连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液,都是冰冷……
宜修从前想不通,为何他会愿意娶一个对皇子来说,毫无用处的庶女?也想不通他后来为何又这么喜欢嫡姐柔则?
如今冷静过来后,却是全都想通了,他当年娶自己的时候,正是旧太子因为巫蛊之术被废,众皇子纷纷开始按耐不住,开始表露野心的时候。
他娶自己这个小小的庶女,不过是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掩人耳目罢了,毕竟,那九五之尊的皇上龙体还安康的很,哪怕不安康,怕是也会厌恶想要夺位的皇子,唯有他这般,才不会引来皇上的猜忌。
而如今,他如此大张旗鼓的疼爱柔则,也不过是为了她身后的家族后的势力罢了,并且…嫡姐在嫁进雍王府前是有未婚夫的,那是林将军的幼子,如此一来,他便还能离间朱家与支持八皇子的将军府。
那年阳春三月,雍王府中,烟雨亭下,到底是她嫡姐用美人计谋得了他的心?还是他将计就计,谋得了朱家一族的鼎力相助?
宜修每每想到这,就又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平日里他待嫡姐那副情深的模样,然后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爱的如此大张旗鼓,不惜顶撞皇上,违抗德妃,也不过是想害得她嫡姐背上红颜祸水的名声,到最后…到她再也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最后,在残忍的从这场幻境中离身而去,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可是唯有一点,她却是怎么也想不通,玄凌同意娶她一个庶女为侧妃,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既然只是这般,那为何,当年她刚嫁进雍王府时,他要待自己那么好?
带着自己下江南、带着自己一起在九安山上策马奔腾、还心甘情愿的伪装成普通百姓,带着她去游民间的花朝节。
更是因为她喜爱桃花,不惜进宫去求与他毫无感情的生身之母德妃,从她宫里运来了一颗桃花树,在吩咐下人拆了院门,种进了她院中。
还在她的撒娇下,亲手为她在那棵桃花树下扎了个秋千,又在那秋千旁,对她许下“愿如此镯,朝夕相见”的诺言……
如此情深至极的模样,就足以让年少的自己备受感动了,可他偏偏还要还编造出从前在雁栖湖中的小舟上见过自己,对自己一见倾心的谎言,让本就少女情怀的自己更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到底是为何?
冷血无情的他做出这些,又是为了谋什么?
宜修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只是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看着那玉佛旁的三脚金兽香炉,那香炉上正飘着袅袅的轻烟,房中弥漫着一股檀香。
就在这时,剪秋推开了房门,阳光射进幽静的室间,将那端放在贡桌上的香炉里的,缕缕升腾而起的檀香照耀的纤毫毕现。
“主子,明日除夕,理应是要到宫中用家宴的,咱们还要抱病不出么?”
宜修思绪被打断,下意识的垂着眸,看着那轻烟的倒影,而后抬起眼睛来柔声道:“为什么不出?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虽是侧妃,可也好歹是雍王府的侧妃。”
剪秋一喜:“主子您终于想通了?”
“是啊…我想通了。”宜修看着那尊玉佛,突然笑了,笑的很是阴森,笑的还有些渗人,让一旁的剪秋突然间一阵莫名的心悸……
……
“妹妹,你终于愿意出来了。”柔则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穿着嫡福晋的朝服,修长的柳叶眉,清澈如水的眸子,小巧的鼻子,朱唇轻抿,白皙的面容被身后的残阳照得微红,让那倾世之姿更是难以形容。
宜修轻轻的笑了:“我只是前些日子身子不适罢了,如今好了,哪还有窝在房中的道理?”
宜修见她这幅“释然”的模样,笑的一脸高兴,她的确很美,笑起来更美,美的像是那高岭之上,被人用琉璃精心呵护的雪莲花一般,圣洁而美丽。
像她这种单纯至极的人,大多都是从小被父母呵护照顾着长大的,以至于一旦遇到宜修的一点儿冷眼,都会觉得是天大的委屈,如今见她终于不再和自己争锋相对,立马又高兴了起来。
宜修静静地看着她这幅单纯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一声,叹一句:实在愚蠢。
就在这时,她们这对姐妹花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一道清冷好听的男子嗓音!“你们在说什么?”
宜修一顿,轻轻的回过身去,垂着眸子朝着来人的身影,躯着身子,行了一礼。
柔则见他来了,笑容更深了:“四郎,你来啦。”她顿了顿,看着低着头的宜修,又继续柔声道:“我方才只是在高兴妹妹的病好了而已,这下好啦,今日除夕,她便能陪着我们一同入宫,这样你在和皇上以及各位阿哥畅聊时,也有人陪着我啦。”
玄凌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宜修,而后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你这一病,本王倒是许久没见过你,怎得瘦了这么多?可别叫德妃娘娘又怨我苛待了你。”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以及带着一股浓浓的不喜,一种连柔则这种单纯的女人都听得出来的不喜。
她连忙扯了扯玄凌的袖子,着急道:“四郎,妹妹大病初愈,难免没什么胃口,身子消瘦了些,等今后补一补就好了。”
宜修对他故作不喜的语气豪不在乎,只是轻轻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还是那副如旧的模样,一双讳莫如深的眸子不含任何杂质,深不见底,身形挺秀高颀,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说不出飘逸出尘。
只是脸上的神色依旧是冷漠的,就像是那遥远而不可及的凉月。
她突然笑了,就如同从前一样,笑的一脸娇俏:“姐姐,可还是别补了,我吃斋好几个月,好不容易瘦下来了,若是又胖回去了,穿衣裳可就不好看了。”
柔则对她突如其来的亲昵感到一愣,而后眨了眨眼睛,摇着头骂道:“胡闹,身子要紧,你看你瘦的就像那杨柳似的,风一吹就倒。”
“风一吹就倒,总比压塌那座椅要好一些吧?姐姐你在给我大补一下,别到时候,我又像我怀着孕那会儿,走路都看不见门槛咯。”宜修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的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玄凌似乎从她这句话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嘴角有些忍不住的勾起,只是极淡极淡的,而只不过是一瞬,就又收了回去,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柔则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啊你……”
“成了,姐姐你若是在待在这打趣我,只怕误了进宫的时辰,又让爷给德妃娘娘好一顿说了。”宜修说到这,故意似笑非笑的抬起眸子来,和玄凌对视了一眼。
她的眼神太过温柔,太过清澈,仿佛她和他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一改那日在厅中的怨恨,清澈的让玄凌愣了愣,而后下意识的垂下眸子,不敢和这样一双眸子对视……
单纯的人总是会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不出一会,柔则便开始同宜修回到了当初待字闺中的相处中,一个虚情假意的讨好着,一个懵懂无知的享受着。
……
宫宴上,宜修坐在柔则身旁的桌席上,淡淡的看着坐在这大殿之上的皇上,他如今已是中年了,戴着一顶绒草面生丝缨苍龙教子珠冠,剪裁的十分得体的石青直地纳纱金龙褂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
已是花白了的胡子梳理得一丝不乱,嘴角,眼睑都有了细密的鱼鳞纹,尽显老态,可浓眉下一双瞳仁却是炯炯有神,黑的深不见底。
殿中坐着二十几名皇子,以及他们的家眷,年长的大皇子已是差不多步入中年的年纪了,而最小的皇子却不过十来岁而已。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宜修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些皇子,有些生的温润,有些生的霸气,有些又生的一脸尖酸,她的视线一一的从这些“储君”身上略过,最后停留在了玄凌身上。
不得不说,他是这些皇子中生的最俊郎的一个,丰神俊朗,轮廓分明,而那淡薄的眼神和不言苟笑的神情却恰恰是他最迷人的地方。
因为这样一张淡然的脸,一但对着你笑,就会温柔的像是初春季节里那破冰的湖面,诱人沉醉,让人毫无抵抗之力。
就好像她当年卸下心防,深深的爱上他一样。
只不过,那已经是从前她不懂事时的事了,如今的她早就看透了这股如沐春风里隐藏的利刃,对他死了心了,但是,她虽对玄凌死心,可并不代表她不愿他夺得那最后的胜利,相反,她希望他能成为这场夺嫡之争中,最后胜出的那个人!
因为在这紫荆城中,朝堂之上男人的命运,也就是后宅之中女人的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帝王宝座是冰冷彻骨的,如果坐上去的人不比它更冰冷,又怎么能坐的上去呢?
她朱宜修,嫁的就是这样一个冰冷的男人,讳莫如深、野心勃勃、残酷理智、韬光养晦……
这样冷酷无情到能利用身边所有一切的男人,一定会是笑到最后的人,没有人能挣得过他,因为每个人都有弱点,而他没有,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有!
如此冷心冷面的人,生来就是做孤家寡人的命,就算如今知道了自己孩子是他亲手害死的,她也不要和他撕破脸皮,她偏要故作聪慧温柔来和他虚与委蛇的周旋。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会是那九五之尊的帝王,而她朱宜修,一个小小的庶女,被家族用来当投路石的庶女,一定要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
柔则虽美,却实在蠢钝如猪,不配为母仪天下,就连玄凌恐怕在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也不会在那夜的磅礴大雨中,用安神药让她嫡姐陷入昏迷,而不给自己开门,也不给自己请府医。
他做下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恨她嫡姐而已!因为这世间中,最毒的不是那鹤顶红,也不是那断肠散,而是妇人心!
女人一旦陷入到仇恨里,难免会生出一股巨大的怨念,而他就是为了让自己生出这股怨念,等到来日她嫡姐没有利用价值时,在用自己这把现成的利剑,来杀掉这个没用的蠢女人!
他算计的很好,可是唯独没有算到…她会看出他所有的算计,她会看出他最真实的模样,更会跳出这盘棋,摆脱被他摆布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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