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

现在的沈九，就像一个破败不堪的玩偶。

经历过生不如死，痛不欲生，让他肝肠寸断的折磨之后，他才终于意识到——

这是命了。

自己当初就算放弃洛冰河根本不管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怜他堂堂清静峰峰主，竟是这般陨落的。

沦为人彘，不得轮回。

死的惨，太惨了。

沈九浑身无力，他被放置在一口大缸里，四肢尽断。

缸被他流的鲜血染污了，数条冰凉刺骨的铁链紧紧禁锢他的身躯。

全身上下，没一处肌肤是完好干净的。

他双目涣散，难以聚焦。要说话也只能“荷荷”地叫，太难听了，所以半晌了就没开过口。

沈九半阖着眼睛，视线模糊，却也一直看着眼前的魔尊没说话。

洛冰河…

洛冰河啊……

沈九张了张唇，却什么也说不出。

魔尊自金碧辉煌的王座上起身，抬脚走到缸前，细细打量着沈九。

快活啊，沈九终于要死了。

昔日他处处为难少年时代的洛冰河。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就折磨他，欺辱他。连带着峰里师兄弟们也看自己不顺眼。

后来，整座峰，除了几个让他顺眼的师姐师妹'和令他痛恨的沈九之外，其他人全死了！

洛冰河忽然笑起来，

他现在应该很高兴的，可心中一点也不舒缓，难受，心脏撕裂般的痛。

“沈清秋…”洛冰河笑不起来了：“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他安安分分地拜师，勤勤恳恳地干活，无怨无悔地忍受众师兄弟的折辱。

为什么这么狠他，这么讨厌他？

沈九已是行将就木，他的眼神慢慢涣散，脸色变得苍白。

我要死了吗……

我还有那么多话想说……

我还有那么多事想做……

来不及了…

“你什么…都没做错……”沈九一脸痛苦，眼中积了些泪水来，他说话很艰难，没了舌头的他，只能用丹田之中残存的灵核力将他想说的话送进洛冰河脑子里，“错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

洛冰河怔住，视线艰难般移到沈九脸上。

他脸上身上，全是血。

沈九说的这番话，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意料之外的意外。

谁人不知，清静峰峰主，修雅剑之主——沈清秋，从来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哪怕将他抽筋拔骨，他也要守着心中那溃不成军毫无价值的自尊。

可现在……

沈九说什么……？

他说…

错的人是我。

一直都是我。

他说……

你什么都没做错。

“你说什么……”洛冰河出神半晌，“沈清秋…你说什么？”

没人回应他，洛冰河看了看他，沈九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双眼涣散地半掩，嘴唇上还有一抹血红。

沈九死了。

死人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洛冰河心里突然平静下来，他后脑勺轻轻磕在桌边上，合了眼。

脑袋有些痛…肚子也痛，心脏也痛，全身都痛……

——

葱郁茂盛的竹林里，沈九身着一身青色常服。阳光透着竹叶之间的间隙打下来的光影照射在沈九身上。

跟他这身青衣很搭。

沈九刍眉，缓缓睁眼。

他身处一片葱绿汪洋之中，胳膊腿健全，甚至身上那天生的淡淡体香味还在。

好久没这么干净过了……

等等，

他不是死了么？

这是哪？幻境还是梦境？

他打量着四周，竟是觉得熟悉得很，走了几步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

这是竹舍啊，是以前他的居住地。

久违了……

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竹叶被脚踏过的声响，沈九条件反射地隐藏在了一片阴暗之中。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玄色的人走出来。

他很高，身材挺拔，腿也很长，迈出的步子是常人的两步。

洛冰河。

没错，这个人是洛冰河。

沈九的身形僵了僵——这分明是成了魔尊之后的成年洛冰河啊。

沈九抿嘴，他现在逃还来得及么？

深深呼了一口气，正想着怎么办，不远处的洛冰河却是猛然转头过来，“谁？！”

接着，一波强势的攻击打过来，沈九本能地在手中聚起一股灵力将这个攻击咬牙化解了。

什么情况，他不是灵核被剜去了么？！

难道……这还真是梦啊？

“沈清秋？”洛冰河看到他之后愣住了，“你不是死了吗？”

沈九单眉一挑，一脸诧异。

这个洛冰河知道？

难道自己进到他梦里来了？

可自己刚死啊…他就睡着了……？

这适应程度…

洛冰河看到沈九脸上那般诧异和茫然，误解了意思。

难道又是梦魇？

眼前这个完好无损的沈清秋是他梦中的一个人物罢了？

他上前一步，试探性的喊了声，“…师尊？”

沈九没动，只看着他，眼中情绪低落。

洛冰河又上前一步，“师尊？”

沈九抬了抬下巴，惊讶地问“洛冰河，你怎么在这？”他蹙眉，一脸不满“谁让你到这来的？”

说完，他悄悄观察了一下洛冰河的神情。

没露馅吧？演的还可以吧…？

洛冰没说话，睫毛颤了颤，突然又上前一步拥住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想抱抱这个久违的沈清秋了。

抱得有点用力，沈九的骨架子都要散架了。

什么病？

突然抱他干嘛？

半晌，沈九快窒息了，洛冰河才终于松开他。

他拽起沈九一只手腕，捏的“咔咔”作响。

“嘶——”沈九挣扎了一下，“痛！你做什么！”

“你不是沈清秋！”洛冰河突然开口。

沈九一僵，“为什么？”

“因为沈清秋会用另一只手一个巴掌打过来，”洛冰河紧紧盯着他，“你不是他。”

沈九皱眉，“怎么，你喜欢挨打？”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松，洛冰河垂眸，嘴唇轻启，“我突然后悔了……”

他松开紧捏的手腕，双手搭在沈九双肩上，“你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洛冰河鹰一般死盯着他，沈九咬牙不语。

……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沈九没说话，也没看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走神了。

洛冰河心中莫名气愤，他一把推开沈九。

沈九踉跄几下，站定。

“我要醒了。”洛冰河仰头看天，“我要看不到你了…”

等醒了，梦境散了，沈九就不见了……

到时候，他一个经常失眠的人，再见到沈九得再等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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