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丹若深知自己的这位叔父和自己没那么多感情,他登门拜访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的来意除了凌子晟,也没有第二个理由。
但即便是之前,姜丹若从未想过凌子晟会脱下“凌”这层伪装的时候,她面对凌溢的老泪纵横都是敷衍过去的,更不要说是现在了。
所幸的是,凌不疑来的也很快。
他大约是接到了消息就立刻赶过来的。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森森银甲,满身肃杀之气,饶是盼着他来解救自己的姜丹若也愣了一下。因为凌子晟的这副样子,尽管在对上姜丹若的眼神是有了收敛,但依旧还是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她在廷尉司地牢门口撞见的凌子晟。
这“父子俩”之间的交流,姜丹若一向也是不参与的。尽管此时的气氛有几分让她琢磨不透的微妙,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流程,只这次,比平时都要更效率一些。
……
凌溢走后,凌不疑就迫不及待地问姜丹若:“他同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就是……”姜丹若原本说的顺嘴,但是这回话到了嘴边却又顿了一下,因为她忽然觉得奇怪起来。
她的忽然听顿,让凌子晟呼吸一滞,那颗听到了“凌溢去了姜府”就悬起来的心,悬得更高了。
“怎么了?”
“……没怎么,”姜丹若抬头望着凌子晟:“就是有点奇怪,怎么每次叔父来找我,你都要问一句他和我说了什么?”
凌不疑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哪怕是这次孤身一人深陷寿春都不曾有过现在的紧张。
“叔父找我,除了说你的事,又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是担心,他为了让你来当说客,故意把自己说得有多可怜,怕你内疚。”
这话你自己信不信?
我是不知道你是假的还是咋地?
姜丹若抿着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被对方忽悠过去了的样子。
“你放心吧,他是我叔父,可我更知道你是谁。哦,对了,你不是应该要去审彭坤……”
说到彭坤,姜丹若的声音忽然轻了。
凌不疑也不顾上想别的,连忙追问怎么了。
“……说不上来。刚刚叔父也提到彭坤了。”
“凌溢?!”
姜丹若点了点头,在回忆方才城阳侯凌溢的样子,没有注意到凌不疑此刻神情的过分紧张。
“他说什么了!?”
“他说……”
「说起来,我和这彭坤也是旧相识。当年我们也一起喝过酒,交过命……唉,一晃这么多年,我们这群老东西,老的老,死的死,要不就是流放的流放,入狱的入狱,还真是物是人非啊。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能撑多久,实在是不想和子晟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这话乍一听,并没有什么问题。当年跟着文帝打天下的这群老臣,有安享晚年的,比如和老将军;但也有满门抄斩的,比如雍王一家子。不过是唏嘘物是人非,倒也是人之常情。但不知为何,无论是当时听到还是现在想起来,姜丹若依旧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却又实在是说不上来,便原话说给了凌子晟听。
“在后面就是以往那些家长里短了。”
凌不疑垂着眸,脸色凝重,似乎还咬紧了牙关。
姜丹若也跟着紧张起来:“子晟,是……你知道什么吗?”
“还不知道。但是等审了就知道了。”
……
……
凌不疑终究还是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彭坤暴毙了。
死在天牢。
还是狱卒带着有着身孕,带着食盒想去劝他主动交代的王姈进去时才发现的。因为彭坤闻不得花粉,轻则咳嗽,重则喘不上气乃至窒息。牢房内的味道已经淡了,但是在阴暗潮湿的牢房内,那么一点儿的花香都显得格外突兀。而且在地上还发现了花瓣儿。
这显然并不是意外,是谋杀。
但是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的痕迹。
姜丹若听到这个消息,赶到杏花别院的时候,凌不疑已经跪在了灵位前。堂内还留着几分狼藉,姜丹若站在门口,轻声问了问梁邱起。后者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是霍君华听到了这个消息,受了刺激,闹了起来。现在,吃了药睡过去了。
“然后他就一直跪着?”
“嗯!好不容易才把彭坤抓回来,却结果……女公子您劝劝少主公吧。无论如何,也要振作起来啊。”
“他还不够振作吗?”
姜丹若语气怅然,反问了一句。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确实很着急,甚至都来不及和自己的阿父解释半句就投胎一般跑了出来。
彭坤对凌不疑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所以她才担心,才会害怕,害怕凌不疑会和雍王那时候一样冲动。而现在,她虽然依旧担心,可却不准备做什么了,或者说是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凌不疑太安静了,安静到姜丹若感觉到了脱离这件事情的不安。
她了解凌子晟,随着他和自己一点点的开诚布公,也随着她一点点放开自己的情感,她就越明白他对“孤城”一事的执念。
他现在跪在这里,如此安静,如此沉默;绝不是因为彭坤是了线索断了,而在这些灵位面前自暴自弃,也绝不是在愧疚——即便是愧疚,也是因为要花更多的时间了——有人杀了彭坤,那就说明还有别人。
……
凌不疑从灵位前站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上没有月亮,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姜丹若过了一件月牙色的斗篷就坐在门口的门槛上。
夜里微寒,她裹着斗篷,靠在门框上,又小又单薄。
诚如姜丹若了解凌不疑,凌不疑也了解姜丹若。所以,他也能猜到姜丹若现在在想什么。他很想抱抱她,想去握住她的手和她再好好说一说心里话,让她再等一等自己。像之前无数次,通过各种手段一样。
可他胆怯了。他甚至连走过去一步的勇气都需要酝酿很久。
姜丹若其实没听到脚步声,但是她有感觉,感觉到了凌不疑走了过来,于是她就下意识地抬了头。正巧和凌不疑对上了视线。
“子晟……”
“岁岁你去江南吧。”
“……什么?”
“姜叔父回京述职已经结束了,该要启程南下,回庐陵郡了吧。”
“你……是要我随阿父,一同去庐陵郡?”
面对姜丹若的反问,凌不疑沉默了。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因为彭坤死了,他背后一定有人,这个人如今能堂而皇之的在京都城内行凶,必定位高权重。让姜丹若离开,是为了保护她。
这个理由,姜丹若自己也能想到。可凌不疑偏偏沉默了。
姜丹若也沉默了,她缓缓站了起来。半晌之后,她轻声问了句:“多久。”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是有千斤重一样,狠狠的砸在了凌不疑心上。他当然想姜丹若同意,因为后面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想当着她的面去做。可又无法否认,他的心里也有着想让她留下来的渴望。
“……三个月。岁岁,我保证,三个月后我亲自来接你。我来接你。霍无伤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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