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74

姜丹若在庐陵郡接到的第一个从京都传来的消息，就是霍君华的死讯。

尽管报丧的人已经是加急赶来，可两地相隔千里，姜丹若知道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近四天。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姜丹若的表情平静。若不是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一颗往下落，还真叫人看不出有什么悲痛的。

姜府后院的小院里，姜丹若也为霍君华挂了灵幡，穿了孝衣；尽管晚了几天，但也守了灵；每日早中晚也依礼焚香烧纸。这几日，她一直都守在这里。

可除却第一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哭了一次，之后却是再也没有哭过。不施粉黛的小脸略显苍白，却也很平静。

她难过吗？自然是难过的。毕竟曾经的霍君华视她如亲女，是她最依赖的人；但同样的，她也忘不了霍君华也曾经是真的想杀了她。

大约是想事情想的过于入迷，以至于没能及时收手，而让火盆里的火苗舔了手。灼烧的疼痛让姜丹若惊呼了一声，猛地缩回了手。纤细娇嫩的指尖已然通红，但幸好收手得比较及时，并没有真正的皮开肉绽。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缓缓抚摸上了自己的脖子。比起手指，她觉得自己的脖子更疼。

江南多雨，这几日也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湿漉漉的，也叫人压抑得紧。

忽然，在这时，只有雨滴的声音的小院子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声音很轻，轻到一开始姜丹若根本没有发现，她只觉得忽然有一股寒意逼近了自己。当她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却是被一阵刀光剑影晃了眼。

僻静的小院里多了两个两个黑巾蒙面的壮汉，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手中举着大刀，直奔姜丹若而来。可就在他们即将跨进回廊的瞬间，忽然顿住了脚步，齐刷刷的抬头望了过去。

姜丹若在屋内看不清，只能看见那两个黑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猛地向后退去。再然后，她才看见了从屋檐之上，翻身而下的两位年轻人。模样不太熟悉，但是她见过，在凌不疑的身边见过。

那是她来江南的时候，凌不疑派来保护她的。似乎是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的危险一样。

僻静的小院忽然的躁动立刻吸引了姜府上下的所有人。最先赶到的不是银星，而是两名家丁，他们一左一右护在门口，死死地盯着院子里的缠斗在一起的四人。虽然穿着姜府家丁的衣服，可那浑身的气势，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家丁。

那也是凌不疑安排的，藏在姜府，保护姜丹若的。除了他们，或许还有别人。就连姜丹若也并不尽数知道。

姜丹若被后来赶到的欧阳氏紧紧的搂在怀里，尽管耳畔都是属于母亲的细腻的安抚，可她却像是半点都听不到一样。她安静的窝在欧阳氏的怀里，目光却是越过挡在她们母女身前的姜父，一错不错的盯着院子里。

她确实是在害怕，可她害怕的并不是眼前的血腥，而是害怕自己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到的。这也是她这些天来，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

凌不疑让她远离京都是出于对她安全的考虑吗？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都有人追到了庐陵郡。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安全”这一层，并不是全部的答案。因为她在江南也遇到了危险。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她离开呢？

凌不疑能给她增添护卫，就说明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必须要离开京都。

可又为什么一定要她离开京都呢？

她在京都会影响他什么呢？

她十三岁跟着欧阳氏学习掌家，她的阿父是姜氏一族的族长，姜家的事情她几乎都知道。如果姜家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纵然是当年的事情，终也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而这么长时间了如果她没能发现什么端倪，凌子晟也不可能发现。

可如果姜家排除在外，那与她又如此关系，要让凌子晟把自己送走的原因，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凌家——城阳侯府。

这个可能让姜丹若的四肢百骸都冰凉彻骨。

……

……

今天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江湖杀手，另一个则是彭坤身边的一位副将。被擒之后，两人服毒自尽失败，便开始装聋作哑。

“彭坤暴毙之后，他的副将也侥幸逃脱。此事我倒也有所耳闻。却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庐陵郡。更是……”

姜父转过身来，望着自己的女儿：“你忽然要和我一起回庐陵郡，可是与此事有关？”

“……不能说没关系。”

“你……丹若，你究竟瞒着阿父阿母什么了！！”

“并非是丹若有意隐瞒。只是……是子晟一直在查当年古城一案，这些人都牵涉其中。”

“孤城案？不是已经查过了，乃是当年的雍王偷换了军械才导致霍将军没能坚持到援军吗？怎么还和彭坤有干系……小越侯……”姜父虽然是文官，不通武事，可对朝中大事却很清楚，也很敏锐：“莫不是当年……”

姜丹若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子晟究竟查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这些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我知道，这些人都不无辜。”

当年的动荡，尽管姜父只是文官，可就如同姜丹若的生父也只是个文官，还有他的亲妹妹不过只是刚刚生完孩子的柔弱女娘却都遭遇了不测。本以为如今已经安稳了，却没想到依旧暗潮涌动。

姜父长叹了口气：“所以，他们是想来拿你，要挟子晟。”

用她来要挟凌子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姜丹若深吸了一口气：“阿父，我要回京都！”

！！！

“你说什么？你要回京都？？你不要命了！若是他们当真要用你来要挟子晟，那今日只会是第一批！你此时回京都，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我知道你担心子晟，可是丹若，你想过我和你阿母没有？你阿母今日受到的惊吓还不够吗？！”

姜丹若没有说话而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姜父跟前，郑重地跪了下去。

“女儿回京都是为了子晟，可也是为了自己。为自己求一个答案。还请阿父成全！”

“你……”

姜父看着姜丹若如此，只觉得一口气没提上来了，胸口憋得疼得慌。怎么说也是一手养大的女儿，读书识字都是他手把手教的，姜丹若骨子里的倔强他是知道的。无论外在如何改变，她的倔强一直如此。她决定好了，谁劝都是没用的。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罢了。”

姜丹若：！

“阿父？”

“怎么，是觉得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觉得惋惜了？”

“……不是……”

“不必多说。”姜父摆了摆手：“那日你说要一同来庐陵郡我便觉得奇怪。现在想来，你该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回去的准备了。既如此，你也是想好了该如何安全的回去的。也罢！那便去罢。你阿母那里，我来安抚。”

“谢阿父成全！”

“来，起来。”

姜父扶起了姜丹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是长大了！”

“阿父，我……”

“既然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说，那便先不说了。等你想好了要如何与我解释的时候，再说吧。此去京都，我与你阿母都不在身边……照顾好自己，别害怕，你是姜家的女儿，有姜家做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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