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邱飞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进去的时候,凌不疑正在书案前练大字。
写的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字,而是一个“岁”字。
他冒着点风险抬头扫了一眼,随即就被凌不疑甩了一个刀眼,吓得他立刻把腰又往下压了压,连忙道:“少主公,该喝药了。”
凌不疑应了一声,不过没说喝也没说不喝,反而是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了一句:“她还是没出门吗?”
这个她,自然是姜丹若。
那日明明是欢欢喜喜一起去的茶园,梁邱飞到现在都还没搞懂,怎么就下了盘棋,这两人就开始闹矛盾了呢。明明,全程聊天他都在边上候着,那些内容也没什么问题啊。
虽然,自家少主公确实是霸道了一点,可也是关心女公子不是。
而且女公子明明一开始也是理解的,怎么就一提到沈家那负心汉就理解不了了呢??
梁邱飞在心里吐槽,但这些话实在是不敢说,毕竟只是私底下问了问自家阿兄就已经被狠狠瞪了一眼了。于是,他委屈巴巴的撇嘴,只敢继续弯腰,以沉默来回答自家少主公这个问题——可不是嘛。
茶园回来之后,姜丹若就把自己关在了住着的小院里,这两天,凌不疑明里暗里也想了几个法子,但都没能把对方请出来。
想到这里,凌不疑忽然就没有了继续练字的心情,随手就把笔下放下了。然而一抬头,又看见了那一碗黑漆漆的药,那苦涩的气味刺激的他下意识皱眉。
“放着吧。”
梁邱飞没动,小心翼翼地开口:“女公子特地吩咐过了,让……看着少主公喝完。”
……
……
两位主子开开心心出去茶园游玩,但是却败兴而归的事情,整座行宫的人都看在眼里。毕竟那天赫赫威名的凌大将军可是黑着一张脸和驾车的马夫挤在一起回来的。
反差如此之大,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至于整座行宫的人这两天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就给自己招来一场无妄之灾。
罪魁祸首姜丹若自然也是知道的,哪怕是在这远离京都众多耳目的行宫自己也不应该如此放肆。
或者说,是不能够。
因为,站在“凌不疑”的角度,即便是方式方法过于霸道,那也是他在关心阿姊。
可她实在是越想心里越不痛快。
“啪”的一声,她烦躁地将手中的书卷随手拍在枕头边上,一翻身,卷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怀揣着心事,自然是睡不着的,辗转反侧了半宿,才勉强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但也依旧睡得不是很安稳。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声音。
乱糟糟的,像是在争吵些什么。
隔着床幔和门,姜丹若撑起了半个身子,依稀只看见了个轮廓,来人不像是什么小太监小宫娥,反而像是武将装扮。
这行宫别院里,除了凌不疑他们,还哪里来的武将。
虽然自己没有明说,但是她不想见人的意思表现的很清楚,凌子晟白天都没来打搅她,没道理晚上过来扰人清梦。还是这么无理地直接闯到了自己的寝居门口。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丹若起身,问了句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一会儿就推门进来了一个小宫娥,细声细语的回答道:“女公子,是梁邱起将军,他说凌将军今日晚膳时就开始发热,现在高烧不退,孙医官说是肩上的伤口引起的……”
姜丹若:!
“你说什么!?”
都没听小宫娥把话说完,姜丹若就跳了起来,连外衣都顾不上给自己披一件就往外冲了出去。
屋外梁邱起满脸焦急,还在姜丹若房门口来回踱步,一见开门的是姜丹若,急切的连规矩都顾不上许多就跪地恳求道:“女公子!少主公高烧不退,也不让我们近身,还请去看看吧!”
“那你还不让开!”
梁邱起愣了一下,才连忙慌乱的起身,紧跟着姜丹若一起往凌不疑的院子跑。
明明两个院子是挨着的,他弹个琴自己都能听见,刚开始她还嘟囔过太近了,可这会儿姜丹若只恨得两个门都是挨着的。
“既是晚膳时就开始发热的,怎的现在才说!?”
“……少主公说,不准告诉女公子,免得您担心。”
“胡闹!”姜丹若厉声呵斥道:“他发烧了脑子不清楚你也跟着犯浑了吗!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怪罪下来,你可以不怕。但是阿起,子晟若真有个好歹,你有何颜面去见霍将军!”
“……末将知错!”
……
凌不疑发了热,浑身烫的吓人,就算是常年冷若冰霜脸现在也因为不正常的温度而红彤彤的。可就算是这样了,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帮他擦身降温。
而凌不疑不允许的原因,姜丹若再清楚不过了。
哪怕是她,再靠近凌不疑的第一时间,都被对方猛地扣住了手腕。那反应,那力道,根本不像是一个高烧如此的病人该有的。
还有那双眼之中的警惕和凶狠,活像是一匹落单了的受了重伤的狼,在烛光之下闪烁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气。
这样的眼神,姜丹若也不免浑身一颤。
更是心头一软。
“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凌不疑愣了愣。似乎是不相信姜丹若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样,隔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放松下来,卸下了自己的警惕与防备。
只不过拽着姜丹若手腕的手,却也没有完全松开,而是继续拉着她的手腕,就像是害怕若是自己松开了,她就会离开一样。
他望着她,呢喃着唤了一声,只不过声音太轻了,轻到在一旁就差把耳朵都贴过来的梁邱飞什么也没听到。
“女公子,少主公说什么了?您听清了吗?”
她没听清,但是她看清了。
他喊的是“岁岁”。
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了。
深吸了一口气,姜丹若没有回头,叫人也看不清她现在是什么神情,只淡淡地开口:“都下去吧,我来照顾他。”
……
一直到天蒙蒙亮,凌不疑的热度才算是降了下去。孙医官被喊进去瞧了半天,提心吊胆了一整个晚上,现在才算是松了口气。
“此番,真是多亏了女公子啊。”
姜丹若拧了半个晚上的毛巾,一双手都被泡的白了几分,脸上也是半宿没睡的疲倦。只不过现在凌不疑没事了,她也松了口气,许多一开始都静不下心来去想的事情倒是想起来了。
“孙医官,这好端端的,子晟怎么就发热了呢?”
“下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这几日凌将军也没干什么,伤口也没恶化,这药……两位梁邱小将军也说了,有女公子叮嘱着,凌将军这回也是顿顿不落,按理说,不应该呀。不过,也还好,这次是有惊无险!若是真的退不下去,下官这脑袋说不定真要搬家了!”
有惊无险?
姜丹若眼眸微动,偏过头去看了两眼还昏睡这的凌不疑。
烧退了,脸上诡异的红润也退了,又是一张刀刻斧凿般的玉面。只是略显苍白,像是易碎的玉雕。
虽然没有在笑,但是一样的,让人看着就只剩下了不忍心。
……
凌不疑又躺了大半天,到了午后才醒了过来,睁眼在周围找了一圈,没看见姜丹若还有几分失望。
“少主公,您醒啦!?”
凌不疑点了点头,撑着自己想坐了起来。梁邱飞赶忙上前扶了一把,还给垫好了枕头。
“少主公,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这就命人……”
“……阿姊呢?”
“女公子?女公子照顾了您一晚上,等您烧退了才回去休息了,这会儿可能还没醒吧。”
梁邱飞话才刚说完,房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刚巧就是姜丹若。身后还跟着个小宫娥,端着一碗新鲜出炉的药。
一起进来的还有梁邱起,看见自家少主公醒了倒是眼睛亮了一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但随即目光触及已经坐到了床边的姜丹若,他的神情又古怪起来,尤其是看向那碗药的时候。
“阿姊……咳咳咳……阿姊,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刚醒的缘故,凌不疑现在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不过望着姜丹若的眼神倒是明亮的很。
姜丹若眸子一动,衣袖下的双手紧了紧。
姜石榴!你要忍住!不能又被这个臭小子骗了!
垂了垂眼眸姜丹若躲开了凌不疑那蛊惑人心的眼神,再抬眸时,已是满眼心疼:“你昏睡不醒,阿姊怎么睡得着呢。”
凌不疑:!
凌不疑心头一惊,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实实在在地咳嗽了几声才开口道:“……让阿姊担心了。”
姜丹若依旧是那样的满眼心疼,看得凌不疑只觉得眼角凸凸。
“快别说话了。刚好,药煎好了,快喝了吧。孙医官说你烧的蹊跷,回去后,特地改了方子。”
看着被姜丹若双手捧过来的那一大碗药,尤甚之前的苦涩之味刺激的凌不疑警铃大作。
“多谢,阿姊。”
“嗯,趁热喝。”阿姊点了点头,满脸慈爱地叮嘱道:“记得吞下去。”
凌不疑:!
果然,被发现了啊。
姜丹若恼他,不愿意见他,那他只能卑劣的用这样的苦肉计。
岁岁啊岁岁,既然想要保持距离,那就不应该心疼他啊。
梁邱飞懵懵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瞧着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越看却又觉得哪儿哪儿都是问题。
他往后缩了缩,小声地想问一问自家阿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觉得后背发凉。
“阿兄……”
“闭嘴!”
嗯?
“为什么呀?”
“……少主公的药里,女公子亲自加了,三两黄莲。”
梁邱飞:!
梁邱飞满脸惊恐的扭过头去,只见他家少主公接过了那碗药,然后像是没有了味觉一样仰头就干了那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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