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快到了,再等等,大家整理一下,别冲撞了贵人!”
贾母这一打断如何还能继续,众人忙整着仪容仪表。这一等又是近一炷香时间,忽听外面马跑之声不一,有十来个太监,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都会意,各按方向站立。贾赦领合族子弟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一顶橙色青鸾暖轿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跪下。早有太监过来,扶起贾母等来,将那銮舆抬入大门往东一所院落门前,有太监跪请下舆更衣。
只见苑内各色花灯闪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园中香烟缭绕,花影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景象,富贵风流。
元春在轿内看了此园内外光景,暗暗咂舌,比起皇室丝毫不差啊!想起家里如今的境况不免叹道:“太奢华过费了!”
“蓼汀花溆”及“有凤来仪”等字,皆是上回宝玉所提。贾府世代诗书,自有一二名手题咏,又不是暴富之家,如此也不过因为元春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后来添了宝玉,贾二人同侍贾母,刻不相离。那宝玉未入学之先,三四岁时,皆是元春口传教授了几本书,识了数千字在腹中。自入宫后,也是时刻念着,更是将振兴家族的希望全寄托于此。贾家自不可能舍近求远。
元春时刻按着礼仪太监和随行嬷嬷指示受了一家子礼才得了片刻清闲。元春一手挽着贾母,一手挽着王夫人,三人满心皆有许多话,但说不出,只是呜咽对泣而已。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春、探春、惜春等,也只能在旁垂泪无言。
半日,元春方忍悲强笑,安慰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这时不说不笑,反倒哭个不了,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能一见!”
贾母等人也打起精神,珍惜此刻。将人逐次一一见过,元春叹道“许多亲眷,可惜都不能见面!”虽是省亲但时刻规矩可比皇宫都严太多,处处不得松。
王夫人想起外面的妹妹和侄女以及自己的打算,连忙道,“现有外亲薛王氏及宝钗黛玉在外候旨。外眷无职,不敢擅入。”
元春立即请来相见。一时薛姨妈等进来,欲行国礼,元春自是免了礼。只留三四个小太监宫女,到底不能单独说些体己话,不过贾家素不在意这些,叙了些久别的情景及家务私情。
外臣没有召见不能擅自入内,便是贾政与元春也不过说了一会儿,嘱咐她好好服侍皇上,万勿以家人为念,元春心中悲苦,深宫寂寥,她的运道又不太好,皇上身边有情分的妃子不在少数,更是早便心有所属,她便是再又能能耐也是无法。如今年纪大了,恩宠稀薄,皇上如今已不大进招幸旁人了,一两月不过踏足一次,两三月才幸她一次,孩子也是没影的事。元春心中百般苦楚却不得说,何况同行不知有谁的人,有些话自是不能显与口。
只好一再叮嘱叫家里行事低调,着重培养子嗣后代,尤其宝玉,万不能平白耽搁了他的天赋。
贾政自是应了,“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如果有一二可寓目者,请即赐名为幸。”
元春听闻心中大喜含笑说道:“果进益了。”想起宝玉却未寻到连忙命人引进来。小太监引宝玉进来,先是结结实实行了国礼,元春招手命他近前,携手揽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长了好些。”
一语未终,泪如雨下。看着宝玉虽然欢喜却略带懵懂的眼神想当初她们进宫时他也不过刚进学的年纪,如何记的那么清楚!
贾家众人连忙好声相劝,元春收了泪,却不放开宝玉的手,直至开宴。一路走俩来,处处铺陈华丽,桩桩点缀新奇。元春极加奖赞,只是皇上皇后虽不至简朴,但也多崇尚节俭,加之家里没个门面,怕是只能坐吃山空了,元春不免劝道“以后不可太奢了。”
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纨、凤姐等捧羹把盏。“娘娘大喜,家里也是按照规制而建,并未逾矩。娘娘所言定牢记于心。”
…………
元春擅诗,难得回来既是考校宝玉,也为叫中日看着她的优秀,好生些信心。命他们一匾一咏,元春看了赞不绝口,“到底还是薛妹妹和林妹妹才思敏捷,不是家里几个能比的。”
用完膳自又是一番赏,眼看时间将近,执事太监不免提醒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元春再憋不住,豆大的泪珠潸然滚落,却又勉强笑着,拉了贾母王夫人的手不忍放,再四叮咛:“不须记挂,好生保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尽容易的,何必过悲?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不可如此奢华糜费了。”
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元春即便再不忍别,奈皇家规矩违错不得的,只得忍心上舆去了。一路颠摇,元春眼里抹不去的幽愁,陷入沉思,前进的轿子突然晃了晃,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嬷嬷一板一眼的说到,“娘娘安心,来人报见着贵妃的轿撵起了驾,原地等候待贵妃凤驾先移奴婢们再跟上。”
元春不好说些什么,这一等可叫抬轿子的几人抖动如筛,青黛的凤驾施施然走过,徒留一二乐声传扬。待前面走空了,跟来的太监才挥手示意继续前进。元春见轿子行动了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不辩神色的继续由他们抬着。
…………
贾府众人好容易将贾母劝住,王夫人搀扶着她出园去轰轰烈烈忙了三年的省亲别墅也便完成了她的使命。不过贾家也非没有好处,不说隔日的赏赐,虽算不得多贵重,只看这来历便不同凡响了。不过三月光景,贾家再次大开中门迎了圣使,原是皇上见他居官勤慎,人品端方,风声清肃,虽非科第出身,却是书香世代,因特加将他点了学差。贾家上下欢庆不已,更是信奉贾母朝中有人好办事的话语,打点了宫中不少钱财,连带着其他几家,不管是真心膜拜,还是只是面子上不出错,博个进退,都遣了心腹过来送了厚礼。
贾家少不得又开了席宴请老亲宾客,从小小从五品工部小员外郎到了学差,不说官职,单看权势都大相庭径。择于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过了宗祠及贾母起身,宝玉等人送至码头也便回来了。
宫中元春虽有些担忧,不过她对弘暄并不了解,几番观察未得出言论,且多有夸赞,元春只当父亲谨小慎微得了皇上青眼,亦或是皇上看到了贾家的衷心,否则是万万讲不通的。于是也便放了心,还因此得了一两日宠幸,皆是实打实的,更叫她认定了。不过此时后宫局势已定她也没什么轻狂之处,两日小小的恩宠也不过风一吹就散了。
说来这些蛀虫已经碍眼许久,弘暄已决意留不得他们了,不过此次贾政一事倒也算不得多处心积虑,不过凑巧罢了。贾政不谈其他,光他迂腐的性子,对读书人的崇拜都不是假的,多年无功却也无过。真叫他与人同谋,蒙蔽圣听,他也是不敢的。是以弘暄才点了他,且当地弘暄心腹俱在更不怕出什么乱子。此举也不过是告诉那些有所察觉之人,皇室对他们一如既往信任有加,至少王子腾首当其冲信了。他手上整理的与他利益相冲突的,弘暄看不惯的毒瘤无一例外上报了,配合着弘暄派下处理的官员处置的干干净净,倒也算有些本事。
至少地方守备也好,官员也罢,弘暄已有成数,先处理了一批,又叫自己的人顶了上去,一下子海清河晏。弘暄却突然倒下了。青黛已不眠不休照顾了他两日,虽皇后也在帮忙,可皇上一倒下,前朝太子进退维谷,虽能以太子之名稳定朝政,但皇后又担心他太过耿直,太过当真,皇上醒来若知道又是一场龌龊。
同时后宫诸事已及静妃母子皇后也不能忽视。加上她虽是皇后,皇上的发妻,但在乾清宫却仿佛是个外人,底下虽未表现出来,但某一瞬间的防备不是假的。反倒是舒华贵妃一来,众人似有了主心骨,且皇上若是知道也希望贵妃能陪在身侧吧!皇后心里想着。
“皇上一向最信赖贵妃,想来贵妃陪侍身侧,皇上定会尽快醒来的,这边便先交给贵妃吧。”
青黛勉强打起精神,“是,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如今也是分身乏术,皇上这边臣妾定不敢有丝毫懈怠,娘娘放心。”
皇后点点头,“贵妃一向细致,本宫没什么可担心的,皇上这边便由舒华贵妃和贤贵妃一同照料,众太医定要十分谨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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