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薛姨妈难掩悲戚，似有些为难，带着些难以启齿的柔弱，可赖孙氏也是女子自是不会被影响。薛姨妈见此不好隐瞒，悄声说道，“好姐姐，左右越不过你们家，我便偷偷说了，听说来年又是大选之年……？”

赖孙氏一听这个还能不知道为什么，当下便有些掉脸子了。这两年家里靠着宫里娘娘的势生意没人搅和，荣儿也安心在书院苦读，一心只想稳重些挣个功名，来往的上至王爷世子，下便是各家公侯府的哥儿，为的什么？还不是宫里的娘娘，她的女儿！

偏偏娘娘样样都好，唯有一点，子嗣缘太薄，如今固安晋安两位公主都进学了，还没个阿哥！娘娘年岁渐长，二十多岁在她们眼中可不是圣宠渐衰，没了指望？多少自荐枕席的人找来，甚至不乏几个旧亲之家，看着她们家如今的势头眼红罢了！竟还说动了她婆婆！好在赖孙氏不是个软性子，尤其自己一双儿女都出息的情况下，头一次闹开了，无论外面说的如何天花乱坠，死活不肯松口。好在如今拨开云雾见月明。

旁的她都抗下来了，如今一个刚见面，还是自己相中的儿媳妇备选竟还敢当面说这些？若不是考虑到场合，赖孙氏可是连面上的和谐都维持不好。薛姨妈哪是个连这等脸色都看不明白的？连忙讨饶，“姐姐莫怪，是妹妹说错话了。”

赖孙氏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倒要看看她怎么圆，真当她是个没脾气的？

“如今宫里几个公主可是正适龄，姐姐可曾听说宫里打算为几个公主甄选才人赞善？”

赖孙氏一听这个倒是放松了不少，脸上也柔和了许多。才人赞善说的好听是伴读，实则门道大了去了，公主若嫁在京中，便算闺中密友，也可做属臣，若公主远嫁某种意义上也可当作公主的陪嫁，说到底有些像弘暄为几个女儿准备的公主班底了。好多赖孙氏还有两个大外孙女，也着重打听了些许，虽然只是一知半解，但也算足够了。

皇宫又不缺女人，但凡还要点脸面的家族都不会动女儿身边的人，所以这些才人赞善既是亲近皇室效忠皇上的明证，也算为这些姑娘拔高了身份，日后说嫁更带着些考量。

“你们消息最是灵通，宫中大公主二公主年岁可都不小了，即便皇上再心疼，也留不了多长时间了，才人赞善也不过是陪着学学规矩，学学礼仪管家手段，不过有着公主那一层在，定是好上不少。怎的？你们家宝丫头有这打算？”

薛姨妈得了确信心里安定不少，见赖孙氏问来自是不敢瞒，当下笑的亲热极了，“不瞒姐姐说，如今我们母女的处境真真是……”说着薛姨妈不由悲从心来，若是当日她哪会如此！可恨如今当家的没了，儿女年幼，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薛姨妈轻点眼角，勉强笑道，“瞧我，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作甚。宝钗样样不比人差，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家如今的情况，这日后说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我也不忍心，若真能选上了对她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可怜天下父母心，赖孙氏瞧着也怪不落忍的。“宝钗是个好孩子，我们瞧了不定多喜欢呢，你也放宽心，再者你们家蟠哥儿也不小了，不多时定能顶住门面，哪要得你们费这般心！”

薛姨妈有苦说不出，若是蟠哥儿能懂事那自是极好，只是……若是送蟠哥儿去书院……不行，书院清苦，他只怕受不了，而且家中生意还要他多跑跑呢！薛姨妈到底咽下去了喉间的话，也幸亏她未开口，否则赖孙氏只怕才是坐不住，白马书院在京中虽不算数一数二，但也是排在前列的，尤其学风品行都是极好的，若非上面传了话过去，他们家也是去不得的。她们今儿不过初初见面，甚至赖孙氏不是没听出薛姨妈的意思，既不能成为一家人，赖家又不是做慈善的，怎会为此费心思，还辗转求了娘娘再给安排？

…………

贾府规矩一向与往日不同，何况吃亏的也总不会是他，是以当贾母叫他们小孩儿一道去旁边玩耍的时候，赖尚荣很是没负担的听着安排去见了见几个姐妹。迎春与他同岁，只月份稍大些，探春湘云和黛玉小他三岁，惜春更小才十来岁出头。赖尚荣已初俱男儿之气，倒叫几个姑娘一时有些不自在了。迎春幼时见过他最多，如今瞧着赖尚荣不由想起幼时，想着如今宫墙内外盛传的舒嫔娘娘，想着在宫里苦苦煎熬了六七个年头的大姐姐，一时感慨不已。只是她低调惯了，又有探春在一边有意缓和气氛，吸了众人视线，一时倒无人发觉迎春的异样。

赖尚荣很是诧异，这三丫头的威名他不是没听说过，只是还是想着当初孩提时的模样，一时竟看的愣了。当年他也不过才七八岁大，探春更小，还是个吃奶的孩子，如今再一看倒是有些琏二嫂子的风范了！

探春话音一顿，脸颊羞红还带着气，飞瞪了他一眼，赖尚荣微微一愣，原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见探春如此赖尚荣也很是下的起面子当即作揖请罪，“是我唐突了，一时有些愣神，三姑娘莫怪。”

赖尚荣在书院潜移默化间影响还是蛮大的，至少探春此时是被唬住了的，她们姐妹说笑何时这么正经过？此等大礼倒是有些夸张了，不过探春还是头回这般被敬重过，心里似落了跟羽毛似的。

“荣大哥哥不必如此，不过说笑罢了，我不曾介意。荣大哥哥这般正经倒是唬了咱们一跳了，可是在书院时常这般，是以刚刚才这般顺手？”探春便是局促也不过一会儿，说着说着又挑衅般的看着他反问道。

赖尚荣微微一笑，毫不介意，倒叫探春一下子打在了棉花上，好不憋屈！“三妹妹不见怪就好，原还想着改日淘换些好玩的东西给妹妹赔罪呢，既如此……”

探春何尝不知道他这是在反将自己，只是家里没个领她们出去的人，原先还好，如今叫他几次带的心都野了，想想院子里的书，识时务者为俊杰，“荣大哥哥只不耽误学业才好，别因此影响了荣大哥哥又是咱们的错了。”探春笑着挤兑道。

换作另一人如此不依不饶只怕面目不会多好看，但探春便是那带刺的玫瑰，微微的刺反而更显得她的风华，赖尚荣眉目温柔，嘴角含笑，“劳三妹妹挂念，自是不会。”

“谁挂念了！”探春微微嘀咕着坐到了姐妹中间。赖尚荣耳聪目明自是听到了，心里浅浅一笑，便是再如何了得也还是个孩子啊！面上一本正经，别再惹恼了可不好收场。

“荣大哥哥何时去江南？”

“明年开了春，天暖和了再去。林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我捎带的？”

“只不要打扰了荣大哥哥才好。”

“不会，能得林大人指点是学生三生有幸，这样吧，届时我提前知会妹妹一声，妹妹有什么要捎带的送至赖府即可。”

如今的赖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自赖尚荣有了功名后，能正经的呼奴唤婢了，原先偷偷摸摸全上了明面，尤其这两年赖大走动的勤，生意也是越做越好了，有时还带着赖尚荣他堂哥走两趟，赖二家的走路都带着笑，也不再那副晚娘脸了。

……………

那边赖孙氏回了府越想越不对，隔日又去了趟荣国府，与王夫人闲话两回。王夫人原先肯暗中搭线靠的可不是她五品宜人的身份，而是王家的势。但如今元春一人在宫里虽艰难，但好歹这几家亲戚也没个合适的姑娘，这才一直不肯放弃，要是宝钗再进了宫，于元春可是大大不利啊！

赖孙氏见王夫人面色沉凝，此行目的已成，这才又挑着拣着说些家常话，王夫人也没个心思再招待了，哪怕赖孙氏无意炫耀，但对比起来倒是显得她一双儿女处处落了下风，王夫人心高气傲如何能平常心以待！

梨香苑薛姨妈是在赖孙氏出府后才得了消息，到底吃的盐多些，还是有些敏感在身上的。

“我的儿，你说这赖夫人过来莫不是宫里有了消息？”

“妈妈多心了，妈妈不是托姨妈不是找了宫里的甄太妃？都是老亲，咱们又花了这么些银钱，应当不会有差的。”

“唉！要是老爷还在，如何要左请右托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人走茶凉啊……”

宝钗也有些难过，家里的账她最是清楚，如何不知自父亲走后的艰难。“妈妈放心吧，待日后……便好了。”

到底女儿家脸皮薄，宝钗虽说的含糊，薛姨妈心下却甚是妥帖。只是总提着心，难免不安，“话虽如此不错，只是兹事体大，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宝钗一想也是，她们如今可容不得出错了，“妈妈可是有什么想法？”

“上次我也和赖夫人提过，舒妃娘娘得宠，这般年纪还能有孕可见在皇上面前还是有些体面的。何况你此次最主要的还是争当公主的伴读，又碍不着娘娘的宠爱，我想她们未必不愿帮忙，咱们家最不缺的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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