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宴上吃食都是惯例，是侧福晋早就安排好的，自然没有她什么事，她只点了两出戏，一个就是女驸马，说的是湖北襄阳道台之女冯素贞冒死救夫，经历了种种曲折，终于如愿以偿，成就了美满姻缘的故事。点的是其中闹婚一节冯素贞男装出逃，在京冒李兆廷之名应试中魁，被皇家强招为驸马。花烛之夜，素贞冒死陈词感动公主。女扮男装冒名赶考、偶中状元误招东床驸马、洞房献智化险为夷，与她们平素的生活是不同的，善良、勇敢、聪慧的女子本就是大家羡慕的，众人都看的津津有味，主要还是平常压的太狠了一个个哪敢放肆。

还有一出罗帕记，由一方罗帕宝引起，讲的是书生王科举误会妻子不忠，休了怀孕的妻子陈赛金走投无路，一胎产下二子，二子成人之后，上京赶考，寻父。恰父子三人同科应试，分中状元、榜眼、探花。父子相认，缉获姜雄，一家得以团聚。后汪锦龙为巡按，王科举为县令，锦龙同科举查办此案，不料审官即是被告，陈赛金当面对质，哭诉冤情，痛斥王科举。最后王科举痛悔前非，拉起彩车，接妻回家。浪子回头金不换，最后阖家欢的戏码，妍芳早就免疫了，谁叫此时没别的消遣，别的戏码又不合适，只好将究了。

其他人有的点了有的没点，戏唱到一半齐格格来了，齐格格和李侧福晋差不多的年纪，李侧福晋还算的上风韵犹存，齐格格就有些显老了，可能也与生活不如意有关吧，孱弱的身子由婢女扶着，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声传来，光从面上看确实看不出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哪怕妍芳有些失礼的瞧着她，也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倒是比福晋慈祥，很难想象竟是拖到最后的赢家。

妍芳瞧着她和自家额娘也大不了几岁，不过额娘生了好几个孩子，瞧着还是比她年轻，主要是脸上的神采不一样。想想也是不容易，何况她做不到如齐格格一般隐忍还是有几分崇拜，也是想着照顾一二，留个面子情。不过她可不敢得罪年侧福晋，尤其在自己前途未定的时候为了不想干的人得罪年侧福晋，不值得！

“格格，怎么啦？”

“你带了袖炉没？”

“格格可是冷了？”

妍芳连忙拉住她低声吩咐到“不必，我不冷，你若带了袖炉，把你的悄悄送给齐格格身边的吉祥吧！”

采菊稳重，略一扫过，见她们二人的手都是红彤彤的，心下了然，退到了后面，吉祥得了示意连忙看向格格，齐格格一想自己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点了点头，吉祥便转身过去了。齐格格看着那里专注看戏的侧脸，粉润润的，明媚极了，她虽在北院也是知道爷的新宠的，既有年氏的明媚如骄阳，又有先福晋的纯粹仁善，而且年轻，她没见过这芳格格和爷相处，不过想来是有她自己的独特之处的，不然也不会让爷不顾布置，护在羽翼之下，连年氏都按兵不动，只是瞧着战斗力怕是不行，日后只看她的造化了。

采菊见她过来了，只作不留意，将自己的袖炉就留在了板上，吉祥有些触动，拿着一看满满一炉，是黑炭夹着红箩炭。倒是不显眼，赶紧拿回去给了格格。齐月宾不知她什么意思却也只能领情，年氏管家，她们的东西不是拖久了，就是以次充好，或者干脆就缺斤少两的。这冬日他们主仆二人再怎么省也没法，这一炉炭没多少，省着点用，却能叫她们今儿睡个安稳觉，毕竟黑炭多烟，得时常起身，可红箩炭不一样。

“去将里面熄了。”

“格格！”吉祥小声惊呼，很是不赞成，

“府里没人敢反抗侧福晋，帮着咱们的，这边还算暖和，咱们得省着点用。”

“是～这些够咱们撑一晚上了。”

吉祥无法，只能同意了，又有些高兴。

“那也够了。”

齐月宾心里一直都清楚，自己不过是正院南院之争的一个引子，年氏怕人说她私下克扣，所以每次即便次些晚些倒还都是给了的，而福晋呢，对自己的处境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不行可以做她施恩的对象，可她还是要感激。谁让自己的位置不够重呢，福晋有位分有宫里的娘娘，侧福晋有宠爱有管家权，可自己名义上说的好听，在德妃膝下养过几天，但家族没落，德妃……不会帮自己。毕竟自己落到这地步，谁也不无辜。

这般坐在火炉边烤着，妍芳都有点困了，“什么时候了？”

“快亥时了，格格再坚持坚持，王爷他们应该出了宫门了。”

都是一个模子的戏码，她可坐不住了，“咱们出去走走，透透气。”

采菊连忙检查了下手炉，又围上暖和的雪白的斗篷。

“还是外面舒服，里面暖洋洋的都快睡过去了。”

“格格，咱们解解闷就回去吧，这天儿这么冷，万一吹了冷风可怎么是好？”

“好吧，管家婆！爷他们也快回来了，咱们就进去坐坐吧。”

没走几步，就见齐格格也出来了，本身是要彼此见平礼的，妍芳看着她这样子连忙止住了

“齐格格怎的出来了？外面这么冷。”

齐格格也没想到她真这么直接的问，刚刚那一副怕麻烦的扶住自己她也看到了，嘴角抽了抽，可能是见她不堪重用，可能是刚刚那温暖的手心，她改了原本计划好的话，只彼此心知肚明的说些场面话。

妍芳可不希望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可用之才，到时候把自己推上台前，很直接的让她不要放心上，本来这炭她也不缺，不过见你可怜巴巴的，想到了自家额娘，一时不落忍，反正也是婢女的炉子，你要谢，谢她好了，跟自己没关系，一副嫌她麻烦的样子。不过那本也是她的真心话，倒是符合她高傲张扬，还有些天真直接，心无城府的性子。

齐格格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人，而且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人家不是故意装纯善，而是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倒是个妙人。心下庆幸刚刚自己没有主动开口试探，不然她再被别人套了话，自己的隐忍不是全打水漂了。“是，芳格格很特别，难怪爷喜欢。”

这话她爱听，果然笑的开心。捧着手上刚剪的两截梅花进去了，快的齐格格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张口冷风灌进去猛的咳嗽了两声，妍芳转头，

“齐格格，你还好吗？”

“咳咳，没事，这花……咳咳～”

“刚刚在外面走了一趟，见这梅花开的倒是好，剪了两支来，齐格格喜欢，送你一支啊。”

齐月宾看着她笑盈盈的不知该怎么说，还在犹豫，她直接将花放在了吉祥怀里，走了进去，

“罢了，都是天意啊！吉祥，咱们回去吧。”

“格格，不等爷他们回来吗？”

“不等了，走吧。”

……

那边胤禛他们回到了府里，福晋很是大方的听着胤禛关心年世兰，

“天冷，你今儿也辛苦了，先回去吧！”

年世兰高兴极了，微微福身“是，爷也早些休息。”微蹲时对上了旁边福晋的眼神，得意的笑了。

说完胤禛就带着福晋去了听戏的地方，余音阁。一进门众人连忙起身整理仪容，整齐划一的请安，

“起吧。”

福晋一扫，果然角落的红梅还在，而且这芳格格发鬓上还插着一朵呢，都不需要自己出力了。胤禛自然也注意到了，不过他没那么闲还四处打量一下，只是鼻尖微动，闻到了梅花含雪的味道，尤其一冷一热，气味更是香浓，他本身就看着她，小脸被熏的红扑扑的，可爱极了，还有些像躺在他怀里时的模样，胤禛看着心就软了。不过耳边一声短暂的急呼打断了他，皱着眉头望去，福晋一脸不好意思，欲言又止，偏眼神不断扫过角落，胤禛很是不耐烦，还是看过去了，又是梅花！宜修看着有些心酸苦涩，还是坚持先把戏唱完，

“这……臣妾失职了，没想到……芳妹妹刚进府不懂这些。”

妍芳一脸懵，她做什么了？当下就有些急，这福晋也不能什么都不查就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吧！还是采菊拉住了，她这才安静下来，不过那气鼓鼓的模样一看就让人知道她委屈。胤禛心下不耐，脸上便也带了几分，众人不知怎么回事，福晋还有放梅花的伊格格却自以为知道。今儿是除夕而且额娘在宫里也提点了两句，胤禛不想闹不愉快，也不管福晋还有未说完的话，

“梅花很好看，香气十足，不过梅花苦寒，不适合你。”

妍芳突然想起了自己忘记的事情，顿时有些不开心，低垂了脑袋，胤禛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当然想歪的不止妍芳一个人，福晋欢喜于一朵姐姐最爱的梅花就能绊倒一个宠妃，但心里却更嫉妒姐姐拥有的一切，更能响起当初自己的痛苦和无助，心里的恨也更多了，这么一想头就要爆炸，剪秋知道福晋的心结，连忙扶住她。宜修稳了稳心绪，想想姑母提到的两虎相争，再加上知道了芳格格远比不过姐姐之后，努力耐着疼痛，很是贤良的为她说起了话，

“爷，芳妹妹还年轻，爷不必生气。妾身今儿饮了酒，吹了风，头有些疼。爷也饮了酒，就叫芳格格伺候你吧。”

胤禛一看她确实面色有些苍白，大过年的请太医也不好，而且他不是不知道，宜修的病一向来的巧，只以为是她愧疚以及察觉到自己的不悦，以退为进，既然她都知道错了，在此时刻，她又是发妻，他自是不能太计较。温声嘱咐到“那你快回去休息吧，要是实在不舒服叫府医看看。”

得了胤禛的关心，宜修一下激动的恢复了血色，“是，爷。”

胤禛一看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而宜修转身回正院的路上，叫冷风一吹，反而脑子醒了大半，苦涩一笑，“姐姐，真是我的好姐姐，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好用！”她以为胤禛是因为看到了梅花，想起了姐姐，今儿才会对自己这么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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