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

即便再如何也没有熬过这个冬天。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日子宫中一个小太监哭丧着脸过来传话。贾嫔娘娘去了，至死也没有封号，不过好歹是以嫔位去的。只是靠近年关，宫内处处张灯结彩，七阿哥大了还罢了，如今不过一襁褓小儿，自是隆重不到哪儿去。便是七阿哥本人，以他的身子年纪谁敢苛求孝道呢！毕竟妃嫔和皇嗣能比？

不过意思一二探春便抱着七阿哥进了暖和的内间，至于停灵更是匆匆。而没几日翻过了年，又有一位贾嫔住进了她原先的寝殿，连带七阿哥也被接了手。

元春已去，探春上位，即便换了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皇上还是雷打不动的直往储秀宫去，众妃已经习惯了，倒是有些胆小好事的不免在探春面前说些什么，探春本就不傻，如今她初进宫不说和贵妃争宠，便是这宫里任何一个都能不动声色按下她。好在她根基虽薄，地位却高，还有一个阿哥，也是弘暄念着这个可怜的小阿哥，他本心中也不愿再招幸新人，如此也好，不会有不开眼的怠慢了七阿哥。

…………

探春照例得了赏赐，便也按照规矩往家里去了赏，不止贾母，邢王二位夫人，王熙凤几个姐妹都有赏，最紧要还有赵姨娘一份，几匹锦缎和些银棵子，已经把赵姨娘感动的不行。原还以为三姐儿攀了高枝便和在家里似的忘了她们这些微贱的上不得台面的人，没想到……

“娘，姐姐本就是为了咱们进去的，如何会不认您！现在姐姐的赏都已经来了，您该放心了吧。”

“放心，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如今和那薛家丫头的亲事也该说得了。”

贾环有些犹豫，“大姐姐刚去……”

赵姨娘晦气的直骂个不停，“管她作甚！如今的嫔主儿可是你亲姐姐！”可见宫里都不在意，那还要在意什么！等七阿哥大了，怕是也分不清哪个贾嫔了吧！赵姨娘虽未想到这层，只随着自己的心情发泄着，却阴差阳错接近了真相。至少比起王夫人嘴里“皇上爱屋及乌，又挂念小阿哥，这才顺了元春面子抬举了探春。”来的真实多了。

赵姨娘看他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惊到，“怎么？莫非你是不满意？”

贾环连忙说道，“您想哪儿去了！薛姐姐性情温婉，处事大气，管家理财更是一把好手，便是比起那些大官家的姑娘也是不差的。只是咱们到底身份如此，还是不好全然无忌讳，万一被抓到了把柄……”

“呸呸呸！这话可不要再说了。人家薛家姑娘也这个年纪了，再不成亲也不像样子了，咱们又不是那等有人宠的，你啊早早成亲有了后，再努力努力，不管你和你姐姐哪个占了先，都是好的。”赵姨娘心急的很，倒也不妨另一点，宝玉去岁已经成了亲，当然林家姑爷刚去，自不可能今年便有孩子。不过她瞧着那薛宝钗是个好生养的，指不定在重孙这一辈占了先，叫老祖宗过把四世同堂的瘾，可能得不少好处呢！好吧，赵姨娘也把李纨母子忘了。她现在可盼着能争个先呢。

拐角的薛宝钗正是听了宫里的喜事准备贺上一贺的，谁知如今倒找不得理由出去了。不过她想着刚刚赵姨娘的话，心里微暖。她知道赵姨娘自不太喜欢她，没有意见都是银钱开道的好处。没想到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人竟还会考虑到她的面子。薛宝钗也偷桃报李，心里打定主意叫人多做些珠宝送来，正好占着探春的喜事。

探春见里面稍停了，未语先笑，“听说娘娘送了赏回来，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宝钗将一个梨花木的匣子放在桌上，“这是为娘娘准备的，宫里什么都没有，日子可不好过。”

赵姨娘眼睛都快瞧不见了，一把抱过，“哎呦，这怎么好意思！”

“娘～”贾环又急又气。

宝钗微笑着摇摇头，“这都是给娘娘的，不过您也别贪心，早前我便让人准备了材料打些头面首饰的，只是年下忙，加之旨意未下，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可好，不消几天，我便派人给你们送来。”

赵姨娘哪还有不快，恨不得宝钗是她亲女儿才好。“放心，都是娘娘的，环儿你收着，下次若有机会叫人给你姐姐带进去。”

“是。”贾环无奈极了，不过脸上的笑更是明晃晃的。贾环得了话送宝钗归家，路上很是诚恳的道了谢。

宝钗面颊微红，轻声回到，“不碍事的……都是一家人嘛。”

贾环心中一跳，也有些害羞。不过还是撑着再次谢到，“娘她也就这一两爱好，可惜姐姐不在家，我也没什么本事，多亏了你。”

“娘娘进宫前便嘱托了我，不妨事的。”

“呃……那个，我知晓薛家有钱，也知晓你们的好意，”贾环有些语无伦次，迎上宝钗不解又鼓励的眼神，一咬牙，“日后还是不要给我娘了，等你以后……还是你管吧！”

宝钗也没想到不过是一时情急下送了些银票，竟得了这么一个好处，半晌展颜应了，“好。”

得了承诺二人心中都定了不少，薛姨妈看着送宝钗归家的贾环，再看二人隔着老远却又忸怩的想靠近的姿态，作为过来人哪里不懂！笑着将贾环迎了进来，又是留饭，又是关怀身体，还叫了人过来亲自帮着测量，准备做些新衣裳，乐的贾环不知如何是好。他哪时候受过这等拥戴！心里不知多欢喜，整理好心情的宝钗瞧着捂嘴偷笑，贾环见此也羞红了脸，一副良家妇男的模样任由薛姨妈指挥着，挑了好些上等的料子。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打扮也不差宝玉多少了。

…………

六岁的允陵养的肉乎乎的，白嫩嫩的，也就他随了她，眉眼精致，否则便是个小胖子了，哪还有如今夸的什么小金童的样子。一下了学便兴冲冲的跑过来，储秀宫里面向来规矩不严，尤其幼子，加上他前途多半已定，青黛一直狠不下心，“额娘～”

“怎的跑这么快？又是哪里犯了事了？”

“儿子可乖了，先生都夸儿子聪慧懂事呢！怎会惹娘娘生气？”

青黛点了点他的额头，娇嗔到，“你啊！”

允陵紧靠额娘，一边享受着宫女的伺候，大大咧咧的满眼透着喜意，大眼睛里满是诉说的欲望。“额娘 儿子刚从皇阿玛那里回来。八叔也在，还给儿子带了礼物呢，回头儿子看看有没有额娘喜欢的，都带给额娘。”

青黛眼底浮起几丝复杂，揉了揉他的脑袋，“好，额娘知道你最孝顺了，额娘最稀罕你了。”

说着还在他光溜溜的脑门香吻一口，羞的他直接埋头在她胸前，拧着麻花似的撒娇。

“你八叔是刚回来吗？”

“嗯……皇阿玛骂了八叔，但八叔一点也没生气，和儿子说了会话便说要去园子拜见皇祖母。”

太后对允陵一向疼爱，与太子的器重不同，许是本有打算，说的上溺爱了，什么好玩的从不吝啬。允陵也是时常念着，可惜太后年岁渐长，身子多少不是那么健壮。皇上孝顺偏太后不愿回宫杵着，早已习惯园子里的清净了。太后不愿回宫弘暄只好传信给睿亲王，传召他回京。青黛心中怕是太后不太好，不过宫中并无传言，她也只能哄道，“皇祖母年纪大了，有好些年没有见到你八叔了，心里自然挂念。再者为人子本应去请安的。”

青黛心知若太后不好只怕旧年之事又要重新提及了，虽然宫里还有七阿哥，但七阿哥能不能养的活还是一说，又不得皇上重视，不如允陵合适，两个儿子的问题一次性都能解决。青黛心中也明白得失只是舍不得，毕竟即便现在已经记事不会忘了生母，甚至日后依旧养在宫里，可却不能再唤阿玛额娘，礼法上总是隔了一层的。便是日后堂前他也只是侄儿。“你可喜欢你八叔？”

“喜欢啊，八叔性子爽利，而且会好多有趣的事，八叔还答应等过几天带儿子出宫玩呢！额娘可不能不同意。”

青黛笑笑，“你皇阿玛可有同意？你皇阿玛答应了额娘便不拦你。”

“好，那额娘说话算话。”

“自然！”

青黛瞧着他无忧无虑的小脸，心中百般纠结，终究抵不过对他的疼爱。若是过继出去了也好，日后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再怎么都不为过。宫外总归自在些，也没那么多纷扰。罢了，得失相依，青黛做不了选择，不如将一切顺其自然，交给皇上太后等人吧。总归都是为他好。

那边太后并未强硬说些什么，只是听闻小儿子说起外面的趣事，偶尔提及刚刚的小团子，内心窃笑不已。终是过了些时日，才与睿亲王言明她的心意。睿亲王静默片刻，“六阿哥很是可爱，不过儿臣虽在外多年也有耳闻，皇兄的亲儿子，又是最得宠的，如何舍得！”

“哀家先前和皇帝提过此事，贵妃那里也知会过。你也说了六阿哥行六与皇帝一个排行，又是皇帝心尖尖上的，可六阿哥年幼，太子初成，未免日后又是一桩麻烦事，皇帝并未多言。至于日后你总不大在府上，面上你们是父子，实则不还是养在宫里？六阿哥本就到了去阿哥所的年纪，并未有任何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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