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尚思南梁
萧赞立在窗边一会,又突然折回桌案,提笔快速的写下了几行字。
元子攸看着宣纸上的字迹,笔势连绵回绕,潇洒肆意,看着放浪形骸,如孤蓬自振,惊沙坐飞。
真是与他这个人极为相似,无怪乎人常说字如其人,相由心生。
萧赞内心的狂傲不羁,任由他怎么冷清淡漠,都是无法压制的,一一表在这字里行间。
元子攸涉猎的字帖浩渺,但似萧赞这样潦草的还真是不曾见过。
元子攸一字一句的辨认着,念了出来:“历历听钟鸣,当知在帝城,西树隐落月,东窗见晓星,雾露朏朏未分明,鸟啼哑哑已流声,惊客思,动客情,客思郁从横,翩翩孤雁何所栖,依依别鹤半夜鸣……”
只有上半阙词,但元子攸却一字不落的念出来了。
萧赞猛的收笔,没再写下去,他眸光忽如熄灭之灯再度被点亮,震惊的看着元子攸。
“本王写这么潦草你也认得清?”
元子攸也震惊的盯着萧赞,问:“听钟鸣?丹阳王这首词,可曾传世?”
萧赞眼神微眯,怪道:“听钟鸣?本王方才有感而写,怎会传世?”
元子攸想起了元思南那时候念的那首听钟鸣,说是萧综说的,他只以为是元思南的一句醉言。
如果那天元思南念的《听钟鸣》就是萧赞今日写的词,那元思南怎么会未卜先知这首词的?
元子攸慌忙拿起那张宣纸,再仔仔细细的看了个清楚,一字不落的,就是元思南那天念的听钟鸣。
他的姐姐…究竟是谁?为什么她养在深闺却知道南梁萧综,又对他如此执念。
她说,她是为了他们而来,从哪里而来?
萧赞看着元子攸略微不寻常的作为,试探的问:“武城县公为何知道本王要给这首词定为《听钟鸣》?”
萧赞的这一问,令元子攸如梦初醒,他收摄心神,说:“子攸也是随意说说的,不想与丹阳王想法一致。”
萧赞自然不信,他复又问:“那为何武城县公初听此诗却作出如此反应?县公似乎听过此诗?”
元子攸矢口否认:“怎么会?子攸只是惊骇于丹阳王的诗和字。我从没有见过这样有新意的字迹。”
萧赞也不再步步追问,元子攸所表露的神情,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对这首诗有疑问。
元子攸怕萧赞不信,立刻夸赞道:“都说字如其人,丹阳王这笔字,纵横相连,潇洒肆意,狂放不羁,咸臻神妙,如大漠孤狼,如苍穹之鹰…”
萧赞听着元子攸的称赞,终于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他其实是想说他放浪形骸,想说他愤世嫉俗,想说他一腔衷情空付出,却偏偏口不由心的说了些褒奖之词。
元子看着萧赞放声的大笑,却没有丝毫的恼怒,他终于毫无顾忌的笑了。
只见萧综停了笑,提笔又继续写了几行字,元子攸上前一看,是听钟鸣的下半阙。
只是这时的字却是一笔圆润的隶属,蚕头燕尾,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又是另外又一种风情。
萧赞放下笔,笑着,问元子攸:“如何?”
元子攸说:“这字,典雅华美、俊秀温润。”
萧赞摇头:“我问的是,写字的人如何?”
若说字如其人,那方才字里行间的狷狂与不羁是谁?现在字里行间的华美温润又是谁?
元子攸垂手作揖,说:“世人肤浅,子攸亦不知丹阳王如何,毕竟未曾深入了解过,未知全貌,怎敢妄评?”
风雨骤停,萧赞绕过桌案,走近元子攸,唇边噙满玩味的笑意,说:“那武城县公…就多多深入了解了解本王。”
萧赞将深入二字压得极重,他的脸脸几乎要凑在了元子攸的脸上,吓得元子攸一阵心悸。
然后,萧赞忽的又收了唇边的笑,开始旁若无人的脱衣服。
元子攸神色一惧:“丹阳王,你要做什么?”
萧赞藏着眼底的戏弄之意,一本正经的说:“本王的衣服都湿了,脱下来晒晒有何不妥?”
元子攸收起尴尬之色,退后了一步,转身坐在桌案前的蒲团上,盘膝打坐。
萧赞脱完衣服,里面竟是一身红色的衬裙,对元子攸说:“武城县公,本王饿了。”
元子攸回头,见萧赞已经脱得只剩一条薄薄的衬裙,赤着足站在床上。
元子攸说:“寺院似乎已经关门了…”
萧赞躺在床上,手肘着头,做莲卧,重复说:“本王饿了。”
元子攸不敢看萧赞那妖娆的睡姿,继续面对着他,说:“殿下忍忍,天亮了,回府就有饭吃了。”
萧赞拉长了音调,埋怨说:“你们泱泱大魏,竟然如此怠慢我这拥着十分诚意前来投奔的王爷…说出去…”
元子攸心中叹了口气,这萧赞怎么跟个无耻小儿一般,为了点吃的,拿国恩说事。
元子攸问:“王爷要在下怎么做?”
“雨停了,你可以去给本王买点城南青花阁的酒肉。”
元子攸说:“伽蓝内禁酒肉”
萧赞闭目,懒洋洋的说:“我们在伽蓝外,不需禁。”
元子攸起身,走到门口,见外头雨真的已经停了。
他回头看看闭着眼睛躺得身姿妖娆的丹阳王萧赞,想了想还是出去买酒菜轻松一点。
“我出去买就是了…”
元子攸策马离开了小屋,萧赞就坐了起来,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了两个年轻的男子。
两人进屋对着萧赞跪下:“胡匪,柳洋拜见殿下!”
萧赞说:“起来吧,你们不用如此的,本王心中终归有愧于你们。”
胡匪与柳洋从建康跟着萧综来到了北魏,一直隐身于市井之中。
胡匪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的,相貌算是南人中的佼佼者
他说:“二殿下,阿匪自小跟着殿下,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也不要高官厚禄,只愿一生追随殿下,生死与共!”
另一个叫柳洋的年纪稍长,与萧赞差不多大,长得比较魁梧英气,倒不像南人的柔美。
他握着剑,眼神坚定的说:“二殿下永远是柳洋心中的二殿下,殿下去哪儿,柳洋就去哪。”
萧赞想到自己目前的境遇,愁容满面,说:“阿匪,柳洋,你们二人从小陪我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但一直情同手足。如今我叛国离家,身似浮萍,也不能许你们安定的生活…你们一身本领,若有高处谋,就去吧。”
两人互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当没听到萧赞这句话。
柳洋自顾将包袱放床上,说:“殿下,我和阿匪带了干净的衣服,殿下快换了身上的湿衣服吧。”
胡匪问萧赞:“二殿下,您现在可有什么打算?咱们要不要打回南梁复齐?”
萧赞看着一脸年少轻狂的胡匪,也怨自己平日里将他们保护得太好,不知轻重。
萧赞打消了胡匪的念头,说:“本王不带一兵一卒的降魏,只是想离开南梁,从此与父…与萧衍再无瓜葛。本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怕继续待在南梁,我会动手杀了他…”
柳洋性子比较沉稳,擅思,他说:“殿下心中可还是思念南梁的?”
柳洋不敢直问萧赞心中是否还有萧衍,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父皇,早已泄露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萧赞心中一阵苦涩:“南梁的水土滋养了我的皮肉筋骨,南梁的萧衍给我恩宠与权利,南梁的兄长给我温暖与爱…我怎么可能不思念南梁……”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成空,他永永远远成了南梁的罪人,是萧衍痛恨的逆子,覆水难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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