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我们那里准备着鸳鸯夜月销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还有笙管丝弦,演奏的是《合欢令》。那里是落红满地胭脂冷,相公,你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张君瑞:小生书剑飘零;孤身一人,没有彩礼,怎么办呢?
红娘:不要你什么彩礼,凭着保举将军的能为,灭除贼寇的功劳,这两件就可以作为红定聘礼了。俺小姐心里已看上了你,都只为你相公才华盖世,胸中藏有百万兵,不要你半根红线,就得到了一世姻缘!到晚上,我红娘要坐看牵牛织女星了!老夫人命我不要耽搁,相公也不要推托,就此和红娘一起走吧。
张君瑞:红娘姐姐,请先走一步,琴童喂马去了,小生收拾好书房,随后就来。
红娘:相公,你要快一点,老夫人专门等候你哩,别让我红娘再来请
说罢,就回内堂去了。
张生见红娘已走,就又关上房门,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设想见了老夫人以后的情景:我到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说道: 张先生,你来了,喝了几杯酒,到妆楼上和莺莺做亲去!
我到得妆楼,和小姐解开人带,脱去衣服,颠鸾倒凤,我和她脸贴着脸,胸贴着胸,她的头发也乱了,眼睛眯缝着似开似闭,眼角上挂了两滴泪水,紧紧抱着我,娇喘嘘嘘,香汗淋漓,世界上没有比此刻更为美妙甜蜜的了!张生陶醉在一厢情愿的幻想之中,简直不想苏醒过来。
林风眠:这家伙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呢!
却说老夫人,把酒筵摆在客厅上,命红娘去请张生,其实时间并不久,可老夫人却觉得那么长,倒神经开始紧张起来,担心那秀才识破她精心设计的赖婚阴谋,不觉自言自语道:
老夫人:红娘去请张生,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小丫头别误了事!
正在老夫人念叨的时候,红娘回来了,禀告说:
红娘:老夫人,先生叫红娘先走一步,他随后就到。
老夫人一听,放下心来,说道:
老夫人:红娘,在厅外等候先生!
红娘:是!
不一会儿,张生到了,红娘把他让进厅内。张生见了老夫人,上前施礼,说道:
张君瑞:老夫人在上,晚生张洪拜见!
张生进门,老夫人一看,不觉呆了,只见他相貌堂堂,温文儒雅,潇洒风流,举止端庄,倜傥不群,确是一位人才出众、品貌非凡的好人材,自己的侄儿能有他的一半也不错了,跟女儿相配确是一对壁人。
但非常可惜,门户不相当,只好割爱了。
今见张生对她施礼,说道:
老夫人:先生少礼!前日如果没有先生,哪有今天?我们崔家的命,都是先生救活的。今日特备小酌,请先生来喝上一杯酒,算不上是报答,请勿嫌简慢。
张君瑞:老夫人太客气了!《尚书》上说:‘一人有庆,兆民赖之。’一个人有福气,大家都能沾光。强盗孙飞虎的败亡,都是你老夫人的福气啊!万一杜将军不来,我们大家都不免一死。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挂齿。
老夫人:先生请坐。
张君瑞:晚生侍立在座下,尚且觉得有失礼节,哪敢和老夫人对坐?
老夫人:先生不必客气,常言道‘恭敬不如从命’,但坐无妨!
张君瑞:既然如此,晚生谢座了!
老夫人:红娘,把酒拿来,先生,请满饮此杯!
张生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说道:
张君瑞:多谢老夫人抬爱,晚生拜领了。晚生虽不善饮酒,不过《礼记》有言:‘长者赐,幼者贱者不敢辞。’老夫人是晚生的长辈,晚生不敢推辞,勉力从命。
老夫人这时也在盘算,你既然不会喝酒,就让我再灌你一杯,让你喝得糊里糊涂,就好办事了。于是道:
老夫人:先生,小儿欢郎,承蒙先生教诲,费神费力,老身十分感激。请先生再饮一杯,略表谢忱。
说罢,对红娘说道:
老夫人:红娘替先生斟酒!
红娘奉命,又替张生斟满一杯。
张君瑞:多谢老夫人抬爱,晚生拜领了!
说罢,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其实张生颇能饮酒,其所以说“不善饮酒”,一来是今天要和小姐成亲,如果喝得醉醺醺的,和小姐同床共枕,小姐必定不快。二来是要给丈母娘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要把女婿看成个酒鬼。
张生两杯酒下肚,老夫人心想,酒已劝了两杯,估计张生的脑袋,大概已经在天旋地转了。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红娘,去把小姐叫出来,和先生行礼!
老夫人用“行礼”这两个字眼,是经过斟酌的。如果要她说“行婚礼”,她是死也不肯出口的,而只有“行礼”最妥切,你说行常礼也行,说行大礼也可,说行婚礼也合适。
小红娘是个千伶百俐的人,这次也被骗过了。听到老夫人命她叫小姐出来行礼。心里高兴万分,所以立即答应道:
红娘:是!红娘就去!
说罢,先是文文雅雅地走出内堂,一到老夫人看不见的地方,便飞也似地往妆楼上奔去。
红娘小跑着上楼,走得有点气喘嘘嘘,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定一定心,然后走进里屋,说道:
红娘:小姐,小姐!
小姐一看是红娘,见她有点脸红气喘,似乎是急急忙忙来的,心想,难道又出了什么事?忙问道:
崔莺莺:红娘,如此慌张,发生了什么事?
红娘想,万幸我在旁门外站了一会哩,否则,又要把小姐吓坏了。说道:
红娘:没发生什么事,老夫人在内堂请客,命我请小姐出去行礼。
小姐听了,心想,母亲请客,为什么一定要我出去呢?如果碰上是长安郑家来的,岂不更是尴尬?遂道:
崔莺莺:红娘,母亲请的是何等样的客人?我的身体有点不舒服,不去也罢!
红娘笑着说道:
红娘:小姐,你知道请谁吗?
崔莺莺:这两天我又没往前边去,知道请的是谁?管他是谁,反正我不去。
红娘:小姐,请别人可以不去,请这个人你是一定要去、非去不可的。
崔莺莺:死丫头,还不快说,究竟是谁?
红娘更乐了,说道:
红娘:小姐,你附耳过来!
小姐想这丫头今天着了什么邪,鬼鬼祟祟的,告诉请什么人还要“附耳过来”,只好稍微凑近了一些,说道:
崔莺莺:快讲!
红娘:请得是张相公!
小姐一听,不由芳心大喜。
崔莺莺:啊!请的是他,那我就是生病也一定要去!
红娘听了,哈哈大笑,用食指刮着自己的脸说道:
红娘:小姐,羞不羞,羞不羞!
小姐立刻满脸通红,连头也抬不起来,怎么连心里话也露了出来,又送了这刁蛮丫头一个取笑的把柄。于是俏脸一板道:
崔莺莺:死丫头,看我不捶你!
说罢,举起手来,作势要打,可心里实在高兴极了。又问道:
崔莺莺:红娘,老夫人请张生,是今天临时决定的?
红娘:不是,是昨天,老夫人还命我去请张生来。
崔莺莺:昨天秋菊来叫你,就是为此事?
红娘:是的。
崔莺莺:那你在昨天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说着,狠狠地白了红娘一眼。
红娘:小姐,你别生气,我怕提前告诉了你,会像张相公那样,高兴得一夜睡不着,今天做新娘没有精神。
小姐听了,脸又一红,说道:
崔莺莺:啊!啐!
红娘:小姐,你今天知道了,不是更高兴吗?
崔莺莺:你看我穿的这个模样,像什么呢!
红娘笑着说道:
红娘:是不像新娘的样子吗?小姐,你放心好了,红娘给你打扮起来就是了。
红娘轻轻地给小姐打开乌黑的头发,一边梳,一边吩咐在旁侍候的小丫头道:
红娘:冬梅,去禀报一下老夫人,小姐正在梳妆,过一会儿就来。
红娘是恐怕张生等得心焦,所以叫小丫头先去通知一声。
冬梅答应了一声,往前边禀报去了。
小姐问红娘道:
崔莺莺:红娘,你看我画的眉毛,深浅如何?
红娘笑着说道:
红娘:小姐,我说了没有用,最好去问他。
小姐一时没听懂,问道:
崔莺莺:去问谁呀
红娘:去问那堂前的张郎。
小姐臊得粉脸飞红,说道:
崔莺莺:啐!休得胡言!
说罢,又在眉心间轻轻贴上一个金黄色的梅花形额黄,对着镜子轻颦浅笑了一下,自己很是满意。红娘道:
红娘:小姐,你这个脸蛋儿嫩得吹弹得破,张相公不知是几世修来!
崔莺莺:小丫头,你也真会夸张,我的脸能吹弹得破么?
红娘:小姐,你今天格外的美,真是个标准的新娘子,又是个天生的夫人模样,张相公赶明儿考上了状元郎,小姐就做状元夫人了!
崔莺莺:你也真罗嗦!总是信口开河,我又不是贪了做状元夫人才嫁给他的。不过像我这般模样当一个夫人也不是不可以。
红娘:小姐,你们两个,在往常都害足相思病,今天可好啦,大家如愿以偿了!
崔莺莺:是啊!往日里,我相思为了他,他相思为了我,从今以后,我和他两下里的相思病都痊愈了。这也是我娘亲疼爱女儿,好心成全。
红娘:小姐今天和张相公成亲,老夫人为什么不大排筵席,请亲戚,邀邻居,会朋友,一点不像咱们相府办喜事的排场,老夫人也太小器了!
崔莺莺:红娘,你错了!这里乃普救寺,又不是在博陵,亲戚总不会为了喝喜酒,千里迢迢赶来这里。邻居也只有普救寺的大小和尚,他们又不吃荤,做喜事摆素斋。你听说过没有?我们现在是寡母孤女,又在异乡客地,哪来朋友。没有排场也不能怪娘亲。
红娘:话是不错,总不能只安排小酌了事。
崔莺莺:红娘,你不了解老夫人的心思,她怕我是个赔钱货,就两个当一个地贱价送走。她也不想想,他一举手就把强盗退了,给他一半家财也不算多,马马虎虎成了亲,兔的去花费什么。算了,我娘亲只想省事,怕麻烦,不想去张罗。
崔莺莺:小姐,差不多了,我们下楼去吧!也许张相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小姐和红娘下了妆楼,来到内堂,红娘一掀软帘,说道:
红娘:小姐来了
红娘一手打起软帘,见小姐却迟迟不前,就用手招招,意思说别怕难为情了,迟早总是要进去的,张相公在等你去拜堂哩,小姐在门外迟疑了一下,就往前走了几步,进得门来。
张生这时,觉得眼前光芒四射,被小姐的艳丽仪态给镇住了!心想:
张珙啊张珙,尔有何德何能,享受此天生丽质,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我好幸运也!又见小姐低垂粉颈,面带愁容,觉得奇怪,拜堂成亲,洞房花烛乃人生快事,为何紧蹙双眉,是不是不愿嫁给我这穷秀才?不可能,她临去秋波那一转,隔墙唱和,明明是对我有情;是否对这婚礼的场面不热闹而不高兴,只要有情人得成眷属,己是称心如意了,那些繁文俗礼不必去计较。你嫁给我以后,只要我对你好,疼你爱你就是了。
莺莺小姐在红娘的搀扶下,缓步走近席前,别说正眼看张生,连眼角也不敢瞥一下,芳心突突跳,几乎迈不开步,看得张生神魂飘荡。
小姐走到老夫人面前,头还是不敢抬起来。轻声说道:
崔莺莺:母亲在上,孩儿参见!
老夫人:女儿罢了。儿啊,到那边席上拜见你那救命的哥哥!
一声“哥哥”出口,惊呆了内堂里所有的人,同声喊了声“啊哟”。
张生喊了一声“啊哟”以后,就一声不吭。
他被老夫人这句“哥哥”一闷棍差点给打昏了,气得手足冰冷,周身发抖,心里直想喊:
张君瑞:你这不守信义的老婆子,当初孙飞虎兵围普救寺,要抢你女儿时,如果不是我挺身而出,有谁能来救你的女儿,谁能来救你全家?退贼成亲,佛殿许婚也是你亲口说的,又不是我乘人之危要挟。今天你却厚着脸皮赖婚,言而无信,反复小人!气得张生说不出后来,呆坐在那里,两眼直直地看着老夫人,似乎要仔细观察一下那张老脸上羞不羞。
莺莺小姐喊了一声“啊哟”之后也没有吭声,两行眼泪直泻下来。她不是没有话说,而是在母亲面前不敢说。她先对张生看看,希望他能够提出抗议,据理力争,则尚有一线希望。一看张生那副模样,突然的打击,惊得他坐着一动也不动,呆呆地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软瘫在那里快要坐不住了。
莺莺觉得一切都完了,谁能想得到我的老娘亲会如此的花言巧语,绵里藏针,命我莺莺做妹妹,要去拜见哥哥。
穿书之九阙凤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