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9）

西边的天夕阳浸染，自地平线散射出满天的绚烂光芒。

苏新皓一根烟还没有抽完，张极朝他伸手，“来一根。”

“你不是不抽？”苏新皓反问。

“平时不抽，现在想抽一根。”

苏新皓掏出一根，递到张极的手中，“烟还是能少抽就少抽。”

张极这人，自小就没心没肺，再大的事情崩盘在他面前，他也只是笑笑感觉好玩。

身上富二代的气质被他掌握得十成十。

现在竟然会跟自己一起在这里抽烟？

苏新皓一阵好奇，却又莫名生出“孩子长大了，懂得为父亲分担”的欣慰。

只不过这种感觉只发生在一瞬间。

现在最着急的事情是解决朱志鑫和张泽禹的问题。

苏新皓不得不承认，从私心上，自己并不想让他们淘汰。

不管这私心还来源于自己对朱志鑫的认可，还是因为自己同样经历过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他都不想朱志鑫离开。

可能他离开后，苏新皓再也找不到能如此贴合winner宗旨的人了。

最终，在太阳的光芒彻底消失殆尽之前，苏新皓将手中未熄灭的烟头死死压上垃圾桶的铁皮上。

“走。”苏新皓拍上张极的肩膀。

“去哪儿？”

“去询问一下winner前队友的想法。”

！！！

张极的眼睛瞬间亮起，苏新皓既然这样做了，那就说明朱志鑫和张泽禹的事情还有转机！

“走！”

——

一天的训练结束，朱志鑫在张泽禹的搀扶下回到寝室。

“朱志鑫，你还要不要你的脚了？”

张泽禹一边给朱志鑫换药，一边吐槽。

明明知道自己的脚伤严重，自己还去跳，还跳这么久，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包现在又肿了。

张泽禹面带幽怨地盯着朱志鑫，“你明天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里养伤，等伤好些再去。”

“你呢？张泽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晚上偷偷起来吃药。”

吃的什么药，两人没有明说，但都知道是治喉咙的药。

四个月前那一场事故发生后，朱志鑫的脚一直伤到了现在，张泽禹的嗓子同样没有好全。

空气鬼一般得安静几秒。

“张泽禹，你也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没有办法了。”

朱志鑫的声音再度响起，抬手扶上了张泽禹的脑袋，安抚着，“小宝，你知道的，没办法了。”

张泽禹的眼中瞬间染上阴霾，要是仔细观察，还能感受到眼底隐约的怒意浮动。

“小宝，别去想那些，都过去了，我们做好现在的事情就好。”

“哥，你说winner会故意把我们淘汰掉吗？”

这几天网络上的风风雨雨，朱志鑫和张泽禹身为当事人，自然做不到完全的置身事外。

张泽禹害怕，害怕自己的努力在外界的唾弃声中被贬的一文不值，也害怕自己会被不公平的淘汰。

朱志鑫沉默良久，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苏新皓练习室中的样子，认真的汗水染湿了发带，眼神坚韧，如同燃烧在南极的火苗。

即使环境再恶劣，依旧固执不熄灭。

“我也不知道。”

朱志鑫抬眼，望向同一片夕阳，太阳落山，留给所有人的只有一片黑暗。

这次的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肯定避免不了对winner的损失。

他不敢确定，也根本没有一丝底气能确定，苏新皓会因为他们两人而放弃winner的大好前途。

他们不是winner的唯一选择，也不是winner最好的选择。

“小宝，这种事情我们决定不了，我们唯一能决定的只有我们的舞台，”朱志鑫收回眼神，看向眼前情绪低落的张泽禹，“我们做到自己最大的努力就行，有些事情我们是争取不来的。”

有些事情是争取不来的……

这个道理明明在young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清楚的，为什么在winner这里感受到，依旧还会感觉大彻大悟？

张泽禹眨眨眼，眼底泛红的泪意被收起，伸手拉着朱志鑫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回握住。

抬眼看朱志鑫的眼睛里面带着坚定。

这一次，他们决定再赌一次。

如果赢了，那么迎接他们的将是未来舞台上无尽的光芒照射。

如果输……

朱志鑫苦笑着摇头，如果输了，会怎么样呢？

似乎没有事情比现在更糟了。

“好了，睡吧，明天早上起来练习吧，照顾好自己。”

“好，哥，你也是。”

这一夜，没有人知道躺在床上的朱志鑫和张泽禹是什么时候才渐入梦境的，连月亮也不知道。

天色暗沉，月亮没有升起，天空中连星星的光芒都没有露出分毫。

夜已深，练习生宿舍大楼的灯依次熄灭。

直到凌晨一点，一楼最左边的窗户中还透出明亮的灯光，在黑夜中显得尤为亮眼。

苏新皓和张极一左一右地坐在书房里，面前支撑着电脑屏幕，里面露出几张相貌非凡的人脸。

“说吧，这个点把我们召集起来干什么？”张峻豪揉着自己的眼睛，显然对一点醒来抱有怨言。

“最近winner的事情你们看见了吧，”苏新皓没有多数废话，直接进入主题，“你们对朱志鑫和张泽禹的事情怎么看？”

“怎么看？躺着看呗。”

“啧，张峻豪，好好说话，呛什么嘴？”穆祉丞看不下去，皱着眉警告式地盯着张峻豪。

被穆祉丞一盯，张峻豪心里不舒服，但也忍着没有发泄出来。

张极跟着嗤笑一声，趁着穆祉丞转过头的瞬间，对着张峻豪无声打着口语。

没用。

见张峻豪立马又要暴走，张极咳嗽出声：“好了，先聊正事，朱志鑫和张泽禹的去留，你们有什么想法？”

“这关系到winner的前途，大家也知轻重，我就不赘述了，大家有什么想法的，就提出来。”

苏新皓顺着张极的话补充，言语中没有透露出一丝偏袒。

他是winner的队长，必须为全局着想。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看实力呗。”邓佳鑫说得轻飘飘的，在苏新皓心中却重如千斤。

“可是这样对winner……”

苏新皓再度开口，大拇指一直磨砂着关节，脸上的表情都可以看出他的纠结。

呵！

电脑屏幕中传出来一声嗤笑。

邓佳鑫见苏新皓的纠结，自然明白他心中的复杂，但还是忍不住笑骂：“苏新皓，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变得优柔寡断了？”

想当年，winner还只是尚未出名的底层男团，前途未知，苏新皓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拿着喇叭站在练习室的中央，说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话。

但现在看来，那些是梦话吗？显然不是，那只是在那个阶段他们尚难触及的高度而已。

仅此而已。

现在也是，winner的前途缥缈，但无论如何，依旧比刚出道的时期要好太多。

有黑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话题，有流量，一旦稍加利用，它便会转化成为优势。

要不然怎么会说，黑红也是红。

但winner一旦决定这条路，时间足以证明他们的黑料全都是虚无缥缈的蒙尘罩。

所以他们现在只需要确定一件事情，他们是否有坚定走下去的决心。

这点不用过度言语，邓佳鑫也清楚，在winner队长心中，走下去是他从始至终的梦想。

“队长，或许你可以想想当初做winner的初心？”

经过邓佳鑫的提醒，苏新皓才恍然回想起那段拿命换时间的地狱级训练，当初是自己口口声声地说要将winner打造成为一个实力级别的男团。

可现在，朱志鑫和张泽禹的实力并不弱。

上次朱志鑫的表演历历在目，即使脚踝受伤依旧在舞台上展现出非凡的表现力。

这不仅是靠努力可以换来的，更是天赋，更是心血。

“苏哥，我看过朱志鑫的第一场展演，很惊艳，连陈普列老师都肯定的练习生，还能找到几个？”

穆祉丞顺着邓佳鑫的话说下去，身为前winner最小的成员，他一直是被队内所有人都保护的存在。

但在这个关乎winner紧要关头的时刻，他也想为这个团队尽一份力。

和苏新皓一同训练的两年时间，穆祉丞清楚他的脾性，自然可以看出来苏新皓眼中对于失去朱志鑫这个好苗子而感到惋惜。

只是苏哥身上的担子太重，他不得不在做这个决定之前考虑好一切因素。

“苏哥，这件事情你先不用管，我去找我的人查查，winner当时既然选择你成为队长，就说明我们足够相信你，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没有人会怪你。”

张峻豪同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苏新皓两年内对winner的贡献他都看在眼中。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苏新皓，那就不会有今天的winner。

“对，苏哥，我们都相信你。”

良久，苏新皓才开口，“好，我们就按照实力来评比，如果他们够格，我就录用他们。”

凌晨两点，苏新皓按上了视频挂断键，较为疲惫地靠在墙上，指尖挤压着太阳穴。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最终有了结果。

再次睁开眼时，苏新皓眼中有了几小时前没有的坚定，打开手机给左航发送消息。

“按照比赛规则进行。”

短短八个字，决定着朱志鑫和张泽禹的命运。

邓佳鑫说得对，是自己差点忘了自己创立winner的初心。

明明现在winner的境地比以往好太多了，自己竟然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果然人总是得到的越多，越害怕失去。

左航在接收到苏新皓半夜两三点发来的消息，半挑眉，饶有兴趣地在手机上滑动。

看样子他们是决定不管外界的声音，专心按照自己的本意去抉择了。

面对这种情况，左航轻笑，也没有驳回苏新皓的抉择。

娱乐圈风云变幻，昨天说你实力差，今天说你综艺感好都是常有的事情。

自从winner出道，身上总会产生许多转机，这次的危机或许也可以顺利渡过。

左航可以想象，如果苏新皓的选择正确，那么winner的未来可以更上一层楼，名声更是不可言说。

只是在这之前，他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苏新皓再给左航发完消息，紧接着点开了张峻豪的对话框。

里面的对话还停留在五天前。

这几天苏新皓一直在筹备练习生的选拔，没有时间找张峻豪。

他那边应该也正忙着道歉。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不出几秒，张峻豪回了消息。

“还有几天，应该是第二次展演之后就回来。”

“恩仔还没有原谅你？”

“还没，但是感觉快了。”

苏新皓不想多掺和两人的事情，匆匆回了句“自己多注意”就结束了话题。

凌晨三点半，苏新皓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才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208舞蹈室里面朱志鑫的身影。

在灯光的照耀下，白里透红的皮肤上盖上暖意，额头的汗水顺着脸侧砸在地上，叮咚一声，像是砸在苏新皓的心上。

砸出了一阵后怕。

如果今天下午自己没有在舞蹈室门口停留，没有看见脚伤的朱志鑫跳舞摔倒，没有看见炙热的练习生独自舞蹈，结果又会怎样？

或许在下一次舞台上，自己会略带愧疚的将其淘汰。

没有人会质疑。

因为在他们心中也会这样认为。

人在被大众认知牵着鼻子走时，是盲目的。

即使他完成得很不错，依旧少有人会注意到他。

舞蹈的评判在普通人眼中有太多标准，网络上声音繁杂，谁又能确定碰见的就是真实的呢？

到时候，只有朱志鑫和张泽禹两人的落败。

而现在苏新皓也终于想清楚，winner的抉择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实力。

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他们两个人了。

第二轮的比赛是双人组合，每个人都会有五天的时间练习自己的部分，剩余的时间用来配合。

好在这只是dancer和vocal之间的配合，用不上太多的技巧，只用让他们找到各自的平衡点，注意到平均分配每个人的高光时刻。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难。

每位练习生来到winner都是以个人的名义，要让他们配合，从自己的表演中拿出时间让对方展示亮点，是一件难事。

这不仅是对练习生能力的要求，也是对他们心性的考验。

苏新皓要保证进入winner的队员必须要以团队荣誉为先，如果这关过不了，那也没有进入winner的必要。

团队和谐是一个团长久不衰的前提。

在强调比赛规则时，苏新皓自然也强调了这一点，只不过听进去多少还是要看个人的理解能力。

百可峰认识到这一点时，眉毛皱得飞起，斜眼瞟着和自己一组的阐明，心里一阵不屑。

就是这个人要抢自己的舞台时间？

阐明刚出自己宿舍门口，刚好看见对面寝室的房门开着，百可峰坐在里面，直盯着自己看。

那眼神，说不上友善。

“请问有事吗？”

阐明象征性地询问一句。

“阐明是吧？你给我记住，我是未来要进入winner的人，你要是识相，就不要再舞台上抢我的风头。”

阐明听见百可峰的这番言语，微乎可微地挑上眉。

啧，当时自己怎么选了这么个玩意儿？

阐明无所谓地摆摆手，不想去理会百可峰。

这动作在百可峰眼中无疑就是挑衅，他站起身，狭着眼睛逼近阐明，表情面目可憎。

“有监控。”阐明淡定出声。

winner有明文规定，不得在训练期间引发矛盾，如若出现相关事件，立刻取消练习生资格。

百可峰如此看重winner的位置，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暴露在监控之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百可峰退后一步，恶狠狠地盯着阐明，“算你走运。”

百可峰的威胁对阐明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他来当练习生，也不是想要进入winner。

他是为了张泽禹来的。

张泽禹还没有进入young之前，阐明就开始关注他了，到现在也有两年的时间。

也算得上是死忠粉的程度。

张泽禹是在young出道一年之后入的团，算是空降。

因为young只是个小糊团，张泽禹也并没有顶替任何人的位置，所以也没有引起多大轰动。

阐明眼睁睁看着自己压的宝在young一步步跌至谷底，到最后竟然被外界的人污蔑成实力不好。

阐明坐不住了。

在得知张泽禹离开young后，进入winner成为练习生，自己也跟着进来。

第一次公演是阐明第一次距离张泽禹那么近，他的歌声自舞台上传入阐明的耳中，因为受伤，没有以往的明亮，却依旧饱含情感。

young最后一次公演时，阐明也在场，而且还是第一排，他能直观地发现张泽禹的异常，当然也包括朱志鑫的腿。

他自身也算是半个专业人士，当时就意识到young内部出现大问题，但是不出几个月，young在一夜之间解散，自己想查也没头绪。

到现在young内部的纷纷扰扰都没有一丝暴露的迹象。

要不就是没有证据，要不就是young背后的实力太过强大，没有人敢公布。

无论是哪种，对张泽禹和朱志鑫的发展都不利。

阐明敢断定，近期网络上的纷乱很大程度来自于young。

但黑夜再暗，也终究有天亮的一刻。

阐明在等，等网络给张泽禹一个清白。

而在这之前，他想要做的，就是远远的看着他。

——

百可峰憋着一股怨气，直冲冲地走到舞蹈室门口，打算将自己过剩的精力花费在练习上。

结果还没进去，便在门口听见了朱志鑫和苏新皓的声音。

“你脚还疼吗？”

“还行，还能坚持得住。”

“你不能练就别勉强，你的脚伤就应该好好养伤。”

“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需要做的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的第一场公演很不错，你只要继续保持，过这一轮问题不大。”

百可峰敏感地听见比赛的问题，探过头从缝隙中窥视着里面的人影。

朱志鑫练舞时脚伤发作，一时不注意跌落在地上，苏新皓原本在一侧指导，看见朱志鑫跌落连忙走过去扶。

苏新皓伸出双手，眼神落在朱志鑫身上，像羽毛般没有重量，示意朱志鑫搭上自己的胳膊，自己扶他起来。

但从百可峰的视角上来看，就是朱志鑫瘫坐在地上，双手缠上苏新皓，恬不知耻地对着苏新皓卖惨。

门角传出细微的动静，苏新皓凭借着多年来练就的敏感度，准确对上百可峰所在位置，“谁？”

门外似乎传来一阵慌乱，过了几秒，百可峰从外面拉开门进来。

“你站外面干什么？”苏新皓语气不算好，微乎可微地皱下眉。

“我就是来看这件舞蹈室里面有没有人，没想到苏老师也在里面，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完，百可峰等不及苏新皓说下一句话，连忙跑出去。

似乎再晚一秒自己就会受到仲裁。

苏新皓不解，却没有多问，低下头看着面色潮红的朱志鑫，轻柔道：“行吗？还能起得来吗？”

“差不多了，”朱志鑫试图挣扎开苏新皓的双手，结果越挣扎越紧，不得已出声，“我自己可以起来。”

“不行，我拉着你，等下你再摔一次，你就等着你的脚永久性损伤吧。”

顿时，朱志鑫不说话了，感受到苏新皓手掌的发力，顺着他的力一起往上带。

结果苏新皓的力用的过大，朱志鑫站起来重心不稳，直接跌进了苏新皓的怀中。

苏新皓担心朱志鑫的脚，还没多想，长大双臂将朱志鑫揽入自己的怀中，死死地搂着人家的腰。

朱志鑫受不了力，手只能抓住所用可以保持平衡的事物，慌乱中下意识拉紧了苏新皓小腹前的衣裳。

扑面而来的烟草味直逼上朱志鑫的鼻子，穿过血管，直直抵上热血沸腾的心。

心跳指数在那一刻爆表。

两人双双愣住。

过了片刻，朱志鑫放手松开，感受到苏新皓环在腰间的力，“那个，你能先松开吗？”

“啊？哦！”

苏新皓的手像是被烫着，连忙松开，后退一步与朱志鑫拉开距离。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怎么轻。”

苏新皓尴尬地摸上自己的鼻子，一米八的男生，再怎么说也应该用一百三四的重量，结果没想到面前的人怎么轻。

像是在拉一堆棉花，轻轻一拉，迎面而来，闯入怀中。

空气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新皓刚想开口，试图打破尴尬的场景，张极忽然推门而入。

“苏哥，不好了，张泽禹和姚科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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