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6%

两个人只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轮到瓦伦蒂娜登场，于是话题很自然转移到了瓦伦的身上。

“你看过她这赛季的短节目吗？”村上佳菜子问。

沈柚白摇摇头,“还没有。”

“听说这次她滑个神经病？”村上佳菜子笑了笑，“小粉每次都能带给我们惊喜啊！”

“这赛季我们队里一组冰舞选手是由她的教练编舞,我听说了,”沈柚白也笑了,“题材确实很特别。”

很少有人敢拿这么富有哲学意味的题材当做选曲,瓦伦蒂娜的短节目《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融合两个乐曲，一个自然是德国作曲家理查·施特劳斯的同名交响诗，另一个则是贝多芬的不朽名篇，《第三号交响曲：英雄》。

为了配合这样的意境，瓦伦蒂娜的服装也设计的朴实无华,灰色并不是高雅的鸽灰，而是苦行僧旧袍般的深灰，然而在这上却点缀了很多黑色哑光的亮钻，并不耀眼，但却能够汇聚观众的注意力。

王诗玥曾经开玩笑说，这种严肃不需要面部表情的节目最适合小粉，每次看她笑都会觉得毛骨悚然。其实在表演上，瓦伦蒂娜极具天赋，挑战探戈这一类性感成熟的风格，她比沈柚白要早得多，但这次她反而没有选择更能突出自己表演优势的曲目，而是剑走偏锋。

因为有着与沈柚白“非同一般的关系”，在中国站，她的欢呼声同样很热烈，而瓦伦蒂娜依然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沉稳地滑了一圈寻找刃感，然后才摆好开场动作。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一开始就展现出作曲家宏大的胸怀，也正是为次，这首曲子才被殿堂级导演库布里克当做自己的得意之作电影《2001太空漫游》的开篇。

不同于其他作品，这首交响诗以管风琴开始第一段演奏，瓦伦蒂娜的开场动作也带了一种男选手的感觉，大气稳重，躯干保持笔直，坚定的步伐像是在探索，却没有畏惧。

当管风琴最后一个调子结束，瓦伦蒂娜已经做好起跳准备，她的点冰技术在现役女单中首屈一指，腿抬得并不高，但力道却足够完成高难度的跳跃，路兹三周落冰时管风琴的余音还在震颤，而当后外点冰三周跳完成，音乐进入高|潮，管弦乐齐鸣，让人莫名心潮澎湃。

瓦伦蒂娜的这套编排显然将接续步提前，一开始没有铺垫，突如其来的紧张让冲击力显得更强，她步伐大开大合，拖刃或者路普步都幅度很大，内刃大一字绕圈和其他复杂的衔接紧合音乐最后的攀升。

这时，音乐已经过度到了《第三号交响曲：英雄》，这样的结合是对于一切探索者的歌颂，也是对酒神精神的赞誉，如果说，太阳神精神象征着理性与秩序，那么酒神精神便象征狂热与沉湎，不同于理智，人生来追求的就是一种原始的冲动，从生活中的各种需求，到精神上对求知的渴望，内心世界的桎梏终会被最本质的诉求打动。酒神精神最有名的倡导者，也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的作者哲学家尼采认为人只有在回归酒神精神后才能体会到个体追求的最高境界，所以瓦伦蒂娜的这套动作，也许就是她希望自己能找到这样的境界，拥有这样的境界。

而达到这样境界的人，便可谓之英雄。

瓦伦蒂娜近乎疯狂的舞动节奏已经越来越快，她的动作看似散乱，但就是在表达选曲和主题的核心思想，但这一切必须基于出色的技术。瓦伦蒂娜在冰面上滑行得忘我，连刀齿步都快得不可思议，速度是这串表达最重要的内容，当她结束成串接续步，第二个跳跃的力度已经酝酿出来，压步两下，她便在弦乐与管乐交替的鸣奏中腾空。

贝多芬的音乐有一种生命的力量郁结其中，几乎很少有选手敢选择他的作品，因为实难驾驭，但瓦伦蒂娜好像无所畏惧，她带着享受的表情在高亢激昂的旋律中徜徉，每一个节奏都落在她的冰刃上，灰暗的衣服在旋转时因为带黑的亮色而显得璀璨，那一瞬间，夏天像是战胜了与生俱来的命运，将一切握在自己手中般自信和笃定。

当阿克谢尔两周完成，她第一次露出笑容，那是胜利者的微笑，也是挑战者的骄傲。前半段的主题以古希腊酒神狄俄尼索斯为主，那后半段则是配合了贝多芬在交响曲终章对普罗米修斯的赞誉，英雄的凯歌在急促的乐器组合演奏中达到制高点，旋转的转速呈现意境，夏天最后的I字提刃转姿态完美，速度惊人，当英雄的史诗落幕，她也屹立在冰面上，岿然不动。

一个女选手滑出了男选手都无法演绎的大气磅礴，掌声和欢呼自然不会吝啬。

“每次她大胆的选曲都会成功。”村上佳菜子一边鼓掌一边评论。

沈柚白也肯定这个结果，她也在鼓掌，如果说瓦伦蒂娜在其他节目里是在演绎，那这个节目便是她献给她自己的。从当初日本站的登门挑战，沈柚白就知道瓦伦蒂娜是个无视他人眼光，只做自己想做事的人，她根本不把旁人的赞誉当一回事，她热爱花滑，渴望胜利，沉湎挑战，享受压力，在某种程度上，沈柚白承认，瓦伦蒂娜是和自己最相像的。

上天选择让她们生于同一个时代，成为朋友，也成为对手，这是命运送给她们彼此的礼物。

“不过，”村上佳菜子忽然开口对沈柚白说道：“我觉得她的分数不会超过你呢。”

“技术分不会，我们在基础难度和完成上没有差别，但是节目内容分还是要看裁判。”沈柚白也有点紧张，她看着屏幕，上面正在回放瓦伦蒂娜的经典动作，等分席上，瓦伦蒂娜也在低头看着，没什么表情，眼神格外沉静。

分数出来，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失望。

65.82分。

果然，沈柚白的节目内容分更胜一筹。

“大概是裁判第一次欣赏这种主题，分数有点保守。”村上佳菜子想了想，“等到这个主题更深的挖掘出来，大概节目内容分一定会狂飙。”

沈柚白也是这么认为的，和瓦伦蒂娜之前比较另类的节目不同，这个节目争议会很大，但是一旦出彩，分数将不可限量。

现在，她以5分的优势领先，这个分差并不是很小，特别是对于她们这些一线选手来说。

晚上回到酒店，王诗玥也有点无奈地说：“我就知道那套神经病节目不行！当初看她训练的时候我就觉得像是没吃药就上场了。不过其实当初的效果很不错。”

“是啊，不管懂不懂里面的涵义，从节目的编排本身来说没什么问题。”沈柚白也觉得节目内容分确实有点低了。

明天还有比赛，大家睡得都很早，分站赛的赛程安排紧，选手少，基本上三天就能结束全部比赛，所以对选手的体力和精力也是一种考验。

第二天，女单自由滑的比赛安排在了傍晚，比赛前的分组安排，沈柚白又是在瓦伦蒂娜之前两位出场。

现在这种强度的比赛已经不能对沈柚白造成影响，她的身体素质除非是背靠背，其他都可以应付自如，上场比赛前的六分钟集体热身里她一直在找滑行的感觉，只是试跳了一个路兹三周，别的跳跃并没有尝试。

等到沈柚白上场，观看了一整天比赛的观众并没有一点疲惫，欢呼声依旧高昂，她站在冰面上摆好开场动作，欢呼才趋于平静。

《女巫舞曲》的服装造型和表演风格意在创造一种反差，但如果选手的表现能力不高，反差也就无法表现，对分数也是致命影响，但罗伦斯相信沈柚白，沈柚白自己也相信自己，她对这套节目已经完全熟悉，全套滑下来没有什么纰漏，发挥和法国站一样出色，全部跳跃完成，接续步没有瑕疵，艺术表达饱满有力。

所以得分也是很可观的分数，141.55分。

这比在法国站的得分还有多一点。

结束后，沈柚白本想和李教练简单总结一下再去看瓦伦蒂娜的比赛，可她看到李明珠接了个电话，一聊就是十几分钟，干脆她和王诗玥也没再等下去，径直回到场边，这时现场解说已经报出瓦伦蒂娜的名字。

“她这套衣服好漂亮！”王诗玥忍不住惊叹。

的确，和短节目完全不同，瓦伦蒂娜自由滑的衣服可以用华丽来形容，充满异域风情的吉普寨裙装，颜色鲜明夺目，格外夸张大胆，诡异的夸张花卉图案点缀其间，即使不笑也让她整个人明亮洒脱起来，沈柚白觉得瓦伦蒂娜身上真的具有这种流浪艺术家的气质，有些看起来破烂的裙角也没有影响服装的整体感觉。

同沈柚白的《女巫舞曲》一样，《流浪者之歌》也是小提琴演奏的曲目，同样出自大师之手，早就有人戏称沈柚白和瓦伦蒂娜在奥运赛季将上演“小提琴皇后对决”，这还是她第一次看瓦伦蒂娜的自由滑表演。

化身吉普赛女郎的瓦伦蒂娜光彩照人，她站在冰场中央，开场动作肆意不失妩媚，微扬的下颚，脸上的笑容，每一个细微之处都透漏着同一个信息。

自信与对胜利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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