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5%

这两天，沈柚白再也不敢偷偷跑去冰场和自己偷偷加练了，她老老实实按照李教练的要求保持身体足够的休息，尽管经常心痒难耐，但根本不敢去碰冰刀，她一直是把李教练当成亲人长辈的，甚至可以说就是她的家人她的母亲，尽管心中有疑问，尽管心中有不平，她还是选择听从他的安排。

中国站开幕在即，这次比赛是在沈阳开战，那里比北京还要冷，李明珠吩咐让所有人都多准备点衣服，注意防寒，别到了比赛再感冒，结果王诗玥没出发就得了伤风，好在影响不大，可以参赛。

沈柚白直到比赛前一周才开始正常训练，李教练专门找到她耐心解释再加上安慰，生怕她因为之前的事和自己疏远，沈柚白当然不会，虽然想起来还有点后怕，但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

结果没想到在北京机场候机的时候，刚好遇到俄罗斯队在北京转机，两个队伍居然搭同一班飞机去沈阳！

瓦伦蒂娜见到沈柚白，当然是首先询问伤情，在确认没事后，两个人聊起法国站的事来。

“对了，你知道吗？金妍儿退役后有想要当编舞的想法。”沈柚白把这消息和她分享。

“只当编舞不当教练吗？”瓦伦蒂娜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很多编舞都是同时身兼两职，不过席琳因为平时工作比较忙，所以没法当全日制的教练。

沈柚白想了想，“她没有说，我也不知道。”

“以她的性格，当教练一定会嫌麻烦。”瓦伦蒂娜慢悠悠地说道。

“我倒觉得金妍儿很认真，适合指导一些技术动作什么的。”

“也许吧，”瓦伦蒂娜仿佛根本不关心这件事“我去下洗手间。”

“我也去！”隋文静从椅子上跳起来抻抻胳膊，“一起吧。”

瓦伦蒂娜点了点头。

她和隋文静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叶戈尔尼却突然出现，只见他直奔王诗玥，就站在旁边的沈柚白也被他推开到一旁。

“我最最可爱的缪斯！我的女神！我看到你在法国的表现了！虽然距离完美还差那么一点，但是在我心中你也是无可取代的NO.1！”

王诗玥和柳鑫宇仿佛早就习惯叶戈尔尼疯疯癫癫的样子，都露出会心的笑来，王诗玥更是很亲切地和他打招呼，“教练，我们没给你丢人吧？”

“怎么会！你闪烁出的光辉直刺我老迈的心扉，那么迷人那么可爱，我简直找不出形容词来描述那种感觉和你的美！”叶戈尔尼激动地说道。

沈柚白心想，这也算找不到形容词？

她也熟悉瓦伦蒂娜这位活宝教练的作风，但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来，这时瓦伦蒂娜和隋文静已经在向这边返回来，沈柚白看到后顺口说道：“教练，瓦莱回……”

Back这个单词还没说完，叶戈尔尼风一样又跑回到了俄罗斯队那边，好像从来没来过似的。

“他就那么怕瓦莱？”沈柚白忍俊不禁地问已经笑到不行的王诗玥。

“大概是他怕瓦伦蒂娜知道他有了两个缪斯两个女神后会吃醋？”王诗玥早就见识过，但也还是每次都很开心。

从北京到沈阳航程很短，飞机很快就降落下来，因为中国队不需要时差问题，所以主办方给中国队安排的适应场地时间直接就是飞机抵达后的下午，女单短节目抽签仪式也早早举行，李明珠亲自出马，给沈柚白抽到的倒数第一组第二个出场的位置，瓦伦蒂娜则是第四个出场，在最后一组的倒数第二。

前期训练不足，沈柚白非常担心中国杯的状态，因而在适应场地训练的时候特别将跳跃和编排作为主要内容，这样等到短节目比赛前，她觉得自己的状态其实还算可以，各方面也都调整好了。

尽管各方面状态感觉上都不错,但沈柚白还是有点心里没底，她要面对的是强劲敌手，然而这段时间的训练强度却没有平时的一半多，这多少影响到她的心态，沈柚白也知道，自信尤为重要，那种感觉会直接影响动作的成功率,所以出场前,她对着镜子一直在默默重复,加油,加油。

如同摩根在美国，沈柚白的中国站也是绝对主场。

她刚一亮相,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就铺天盖地洒下来,再加上东三省的冬季运动底蕴非常好，场馆座无虚席，随处可见给她加油的条幅。

条幅文化也算是花滑场上独特的风景线，沈柚白看到有的条幅上甚至印着自己当年参加世青赛时滑《沙皇的新娘》的照片，怎么看都是稚嫩。

沈柚白听着这样的掌声站在冰场中央，之前的复杂心情也随之烟消云散，试滑时，她甚至觉得这种感觉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她尽力完成比赛，就能做到最好。

站定，调整。

手臂蜷曲在身前，不同于其他节目的舒展，《玛丽与马克思》要求开场时要有自闭一样的扭捏和恐惧。

圆号低沉，又因为弦乐的配合显得有些嘶哑，沈柚白转动身体，寂寞和羞涩让这一系列动作显得别扭，而音乐的配合又让画面灰暗，有种神经质的伤感。

古怪的风格是短节目前半段的主题，沈柚白在做完舞蹈动作后压步，准备第一个3Lz-3T跳跃，高速滑行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朦胧中，她点冰起跳，瞬间的爆发力凝聚在两条腿上，肌肉紧绷，动作却没有僵硬，落冰时身体为了第二次起跳将重心放低，点冰腿迅速发力，动作干脆，她纤细的身躯再次凌空而起，抛物线般掷出、落地。

同样完美的跳跃，在主场，沈柚白得到更多的掌声和欢呼。

紧接着第二个飞利浦三周也出色完成，她的跳跃技术日臻成熟，又因为李明珠最初的训练打下了牢固的基础，根本没有错刃的问题存在。

跳步轻巧鱼跃，手臂没有大幅度动作而是只在身边活动，沈柚白将一个内向女孩的心化作舞蹈，将人生和故事变成一串串衔接的动作，她的诠释可以让冰场生动如同舞台，只有她一个主角，也能演好这复杂的叙事。

联合旋转与接续步都完全发挥了她应有的水平，因为保持一定量简单的上冰训练，再加上之前和王诗玥偷偷排练的结果，沈柚白的刃感依旧出色。

这是她以为的。

其实李明珠明白，即使隔一段时间不训练，她的刃感也不会因此而消失，不为别的，只为她的天赋。

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世界，有些人生下来就被赋予独一无二的天赋，有人聪敏，有人灵活，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带着礼物来到世间，而沈柚白的礼物就是花样滑冰。

她是毋庸置疑的天才，身体素质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她的刃感。

当冰刀接触冰面，当滑行进入高速，当锋利的刀刃变幻内外滑出弧线，她好像天生就会这么做，就应该站在这块乳白色的舞台上，用那无与伦比的天赋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第三个跳跃，也是短节目中最后一个跳跃，阿克谢尔两周跳，沈柚白稳稳落到冰面上，在掌声中奔向新生活，她的接续步流畅如同赛道上飞驰的赛车，只是赛车没有她风姿动人，没有她举手投足中难以形容的气质。

没有意外，没有失误，沈柚白在结束时压住尾音完成动作，观众起立为她鼓掌喝彩，布偶和鲜花雨点般被抛向她。

甚至她致谢的时候，掌声都没有平息。

慢慢滑回去，她深吸一口气，觉得体力上也没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教练，都挺好的，”她一边套上刀套一边笑着对李教练说，“真挺奇怪的，我以为会多少有点不适应。”

“瞎说什么，”李明珠笑得很开心，却没有把刚才想的话告诉她，“那么多年还能白练了？真是的！”

李明珠比谁都清楚，沈柚白根本不在意她自己是不是天才，因为无论是否拥有天赋，她都会这样继续下去，只有花滑的存在对于她来说才是真正的意义。

这次等分时间不是很长，70.21分，这是沈柚白短节目个人得分的最高分。

“自由滑再接再厉！”李明珠的兴奋溢于言表。

沈柚白也没想到这次的得分居然上了七十分！果然，李教练以前说过的经验之谈没有错，好的节目能够取悦观众，而观众的掌声和欢呼也是对裁判的一种暗示，她的节目内容分已经非常高了。

“快去洗个澡放松一下，”余悦也非常开心，“今晚好好休息。”

“李教练，余教练，你们先回去吧，我等着看接下来的比赛。”沈柚白惦记着要看瓦伦蒂娜的新节目，所以没有离开的打算。

李教练原本是不同意她这样做的，但是后来她发现沈柚白并没有被对手的出色发挥影响过，有时候反而越被刺激滑得越好，她也就相信自己的得意弟子没有那么脆弱，由着她做自己喜欢的事了。李明珠点点头，又让她注意点琐事，随后和余教练一起离开了。

沈柚白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休息室看实时转播画面，而是留在场边，这样能更近距离观察，结果没想到遇见了老朋友村上佳菜子，她之前的发挥有些失常，短节目只得到了五十八分。

“你刚刚状态比法国站要好，要是我奥运会能有你一半的状态就好了。”村上佳菜子叹了口气，对自己的情况直言不讳，“我自从发育之后情况一直不是很好，因为习惯席琳教练的编舞，和别的编舞合作并不是很顺利。”

“你可以试试换个风格，”沈柚白觉得有时候新鲜和挑战会带来动力，“你的跳跃和滑行基础那么好，如果编排上下功夫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问题就是在节目编排上，你想想，技术我们可以自己努力完善，这些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编舞却不能。”

看着村上有点苦闷的表情，沈柚白也有点难过，当初的公主时代里，村上佳菜子也是赫赫有名，她的发育关比较早，被很多人看好，谁知她的发育关也比别人长，在后期经历了很多训练困难，她却仍然一直坚持在冰场上，“别灰心，最难的时候我们都已经熬过去了，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总会有突破的。”

“我爸爸这两年总是对我说，当初就应该继续去学空手道，到现在他还不死心，觉得我跟着妈妈练花滑是错误的决定。”村上佳菜子无奈地笑了笑。

沈柚白知道，村上佳菜子出生在运动世家，父亲是空手道运动员，母亲是花样滑冰运动员，哥哥是体操奥运金牌选手，妹妹则在空手道世界青年锦标赛上崭露头角，家中很多亲戚都拿到过世界冠军的头衔，想必村上佳菜子自己压力也很大。

她本想开口宽慰两句，可村上佳菜子突然看了看四周，对她低声说道：“对了，告诉你一件事，可别告诉别人！”

沈柚白点点头。

“我打算换一套节目。”

“什么！”沈柚白以为自己听错了，“马上就要大奖赛总决赛了，你确定要这时候换？”

临时换新编排是非常难的决定，也非常冒险，熟悉的时间短，磨合也仓促，不到万不得已，选手是不会随便做这种决定。

“是的，”村上佳菜子看起来乖巧娴静，但却是非常有主见又坚强的人，她不带一点犹豫，认真地说道，“与其现在这样，我想放手一搏，如果这赛季取得不到我想要的成绩，我就退役，人就是要逼自己一下才知道到底潜力如何，我已经在联系编舞了，应该总决赛前就有新的选曲，这赛季我一定要全力以赴！公主时代里我可不能做拖后腿的那个！?

一番话说得沈柚白也心潮澎湃，“好！奥运会我们一起努力！”

公主时代汇聚了当年那些最最出色的优秀青年选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和风格，在技术上，她们不输给同一时间的所有成年组选手，而当年那稚嫩的表演现在也都蜕变成了令人称道的艺术表现力，三年时间，那些十五或者十六岁的少女即将步入最美好的双十年华，这也将是她们体育生涯巅峰时期。竞技体育对于女选手的残酷令人慨叹，而这其中，花滑女选手又是最让人唏嘘的一群，从成熟到枯萎，她们只有不到一个奥运周期的时间，普通女孩最灿烂的时光对于她们可能就算是昨日黄花，不堪回首。

她们注定不能平凡，因为在普通女孩的身份前，她们都是运动员。

沈柚白能理解村上佳菜子的放手一搏，如果她的节目出现问题，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或许所有选手都会做这样的选择。

所以，这个奥运赛季对于公主时代注定意义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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